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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在北疆砍蛮人头颅时,沈清辞在京城被推入冰冷的太液池。

“镇国公府那位煞神回来了!”消息传开时,她正把湿透的青梅竹马裹进自己的玄狐裘。

柳如风捏着帕子假惺惺哭诉:“云姐姐,是他自己失足……”

云昭的剑尖挑起他下巴:“再碰沈清辞,下次挑的就是你舌头。”

新婚夜,她摩挲他颈间戴了十年的暖玉戒指:“幼时护你,是怜你弱小。”

红烛下沈清辞眼波流转:“如今呢?”

她咬着他耳垂低笑:“如今是馋你身子……和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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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风,裹挟着沙砾和未散的血腥气,刀子般刮过云昭的脸颊。

她勒住胯下神骏的乌云踏雪,驻马于京城外最后一道山丘。

玄色披风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祥的战旗。

远处,凤朝帝都的轮廓在薄暮中显现,巍峨而沉默。

三年浴血,刀锋舔舐过她的每一寸筋骨,淬炼出比北境寒铁更冷硬的气质。

曾经尚存的一丝少年意气,已被边关的风沙彻底磨去,只余下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条和一双深潭般的凤眸,映着残阳,沉静得近乎冷酷。

“将军,京城到了。”

副将林铮策马靠近,声音里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马蹄不安地刨着地,“老夫人怕是早已望眼欲穿。”

云昭几不可察地颔首,目光却穿透那繁华表象,精准地落向城东清贵云集的坊巷深处。

一个名字无声滚过舌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念:沈清辞。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纷扬的大雪,刺骨的寒意,还有那个被推搡在雪地里、漂亮得不像话却倔强抿着唇的小男孩。

月白的锦袄沾满污雪,冻得瑟瑟发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晶,像只濒死的幼兽。

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孩围着他,为首那个,她后来知道是礼部尚书家的柳如风,正得意洋洋地指挥着投掷雪球。

一股无名怒火猛地窜上心头。

小小的云昭,身着利落的骑装,大步上前,一把狠狠推开柳如风,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滚开!”

孩童的嬉笑戛然而止,被她眼中那股属于镇国公府嫡系继承人的凌厉气势所慑,瞬间作鸟兽散。

雪地里只剩那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摇摇欲坠。

云昭解下自己火红的狐裘,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冻僵的小人儿裹了个严严实实。

温暖骤然降临,小男孩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那目光纯净得像初融的雪水,瞬间浇熄了她心头的戾气。

“别怕。”

她生硬地开口,伸出尚显稚嫩的手,用袖子笨拙又用力地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和雪水。

指尖触到那冰凉滑腻的肌肤,动作微微一滞。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下,她褪下拇指上那枚母亲遗物——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小戒指,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冰冷的小手里。

“拿着,暖着。”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掌心莹润的白玉,又看看眼前绷着脸却眼神认真的小姐姐,强忍的委屈和骤然涌上的依赖终于决堤,“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整个人扑进她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那便是沈清辞。

一枚暖玉戒,一句承诺,那个爱哭又过分漂亮的沈家小公子,自此成了她云昭甩不掉的小尾巴。

她练枪舞剑,他便在不远处的廊下安静读书,书页许久不翻,目光总偷偷追随着她矫健的身影;她被祖父考校兵法对答如流,他唇角弯起的弧度比她更盛;她偶尔闯祸被罚跪祠堂,他会省下自己最爱的桂花糖糕,让心腹小侍悄悄送来;他被不长眼的家伙言语轻慢(次数在她无形的威慑下急剧减少),总会第一时间红着眼眶跑到演武场寻她,不需要言语,只需一个委屈的眼神,她便知道该去“拜访”谁家的后花园……

年岁渐长,沈清辞如抽枝的玉竹,风姿清雅,才名艳名冠绝京城,成了无数贵女心中理想的“正君”人选。

然而,他永远对旁人保持着温雅守礼、无可挑剔的疏离,那份独属于她的娇憨依赖和小性子,像珍藏的蜜糖,只在她面前悄然化开。

而她,也早非懵懂护短的孩童。

那份源于责任与怜惜的守护,在日复一日的相伴中悄然变质,沉淀为一种清晰而笃定的占有——这个被她从小护在心尖上的人,只能是她云昭唯一的正君。

“将军?将军?”林铮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将云昭从绵长的回忆中拽回。

她眼底最后一丝暖意瞬间敛去,恢复冰封般的冷肃:“林铮,让你查的事?”

林铮神色一紧,下意识压低嗓音,驱马更近一步:“回将军,消息确凿。柳尚书家那位柳如风公子,这次‘赏菊宴’,怕是存了歹心。与他交好的几个世家公子,私下里言语不堪,似乎……要在宴上设计让沈公子‘意外失仪’。”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手段无外乎推人落水、污毁衣衫、引人误入外女所在之处……意在毁沈公子清誉,断其良配之路。”

一股森冷的杀意骤然自云昭周身弥漫开来,比北境的暴风雪更凛冽刺骨。

林铮呼吸一窒,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

将军此刻的气势,竟比面对蛮族千军万马时更令人胆寒!

“赏菊宴何时?”云昭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刀刃。

“三日后,巳时初,御花园琼华苑。”

“知道了。”

话音未落,云昭猛地一夹马腹,乌云踏雪长嘶一声,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朝着京城方向狂飙而去,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命令撕裂寒风,“队伍交你,按原速!我先走!”

“将军!您……”林铮的呼喊被劲风吞没。

他看着那道决绝冲向京城的玄色背影,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又咧嘴无声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得,那位金尊玉贵的沈小公子,可是将军心尖尖上最碰不得的逆鳞。

柳如风这次,怕是要倒大霉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将军怒发冲冠、血洗流言的场面。

啧,京城这潭死水,终于要热闹起来了!林铮一挥手,中气十足地吼道:“弟兄们,给老子打起精神!将军急着回去‘护花’,咱们也不能太磨蹭!加快脚程!”

马蹄踏碎官道的尘土,卷起狼烟,目标直指那座繁华与暗流并存的帝都,以及那个牵动着北疆煞神所有心绪的人。

此刻,太傅府沁芳园内,却是另一番静谧景象。

一树金桂开得如火如荼,馥郁的甜香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

沈清辞倚着雕花窗棂,身着一袭月白云纹锦袍,身姿纤细挺拔,宛如一株临风的玉树。

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枝叶,在他如玉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垂落在衣襟外的一根红绳,绳端系着的,正是那枚被体温熨帖得温润生光的白玉戒指。

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戒面上简单的云纹,仿佛在汲取某种无形的力量。

三日后,便是宫中赏菊宴。

母亲虽未明言,但那几番语重心长的叮嘱,几套新赶制的、用料考究得近乎奢华的衣袍,以及府中悄然弥漫的紧张与期待,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这场盛宴,是凤朝惯例为适龄皇女、贵女与世家公子相看牵线而设。

他沈清辞,作为太傅府嫡幼子,京城首屈一指的才貌双全的“闺秀”,无疑是这场“竞逐”中最耀眼的明珠之一。

京城贵女如云,或位高权重,或富甲一方,或才华横溢。

可他心底深处,自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被裹进带着少女体温的狐裘、掌心被塞入那枚暖玉戒指起,就再也容不下旁人。

那个眼神清亮、气势迫人的玄衣少女,早已在他心田烙下最深的印记。

如今,她已是威震北疆、令蛮族闻风丧胆的云昭云将军了。

边关的风沙,可曾磨砺了她的容颜?

浴血的厮杀,可曾冰冷了她的心肠?

她……可还记得当年雪地里那个只会哭的小男孩?

可还记得那句笨拙却重逾千斤的承诺——“以后我护着你”?

“公子,”贴身小侍墨竹轻手轻脚地进来,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夫人遣人送来了新裁的衣裳,说是……赏菊宴上务必要穿这一套。”

他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叠放着一套流光溢彩的锦袍,以最上等的天青色云锦为底,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领口袖缘缀着细小的珍珠,在光线下流转着柔和华贵的光晕。

这已不仅是华服,更像是一件精心打造的、展示价值的战袍。

沈清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些炫目的华彩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掩去眸底深处的一丝无奈与忧虑。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指尖最后用力地握了一下那枚紧贴胸口的暖玉戒指,仿佛从中汲取了某种勇气,才缓缓将它藏回衣襟深处,贴着温热的肌肤。

那温润的触感,是他动荡心湖中唯一的锚点。

昭姐姐……烽烟可熄?

归期……何日?

三日后,御花园琼华苑。

秋光正好,金菊怒放,千姿百态,将偌大的园子装点得富丽堂皇。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华服的女宾们三五成群,或赏花品茗,或高谈阔论,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那些精心装扮、举止矜持的世家公子们。

空气里浮动着名贵脂粉的香气、清冽的酒香,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待价而沽的微妙氛围。

沈清辞的出现,瞬间攫取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他并未刻意招摇,只穿着那身天青色的云锦华服,然而那清雅绝伦的姿容与通身高华的气度,便如暗夜中的明珠,令人无法忽视。乌发用一支简单的羊脂白玉簪半挽,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他安静地跟在太傅夫人身后,步履从容,对周遭或惊艳、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疏离的浅笑。

“啧,沈家这位公子,当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名不虚传啊。”

“可不是?这般品貌,又得太后娘娘青眼,不知花落谁家……”

“听闻镇国公府那位在北疆立了大功,不日将归?他们可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又如何?云将军三年未归,边关苦寒,谁知还记不记得这京中娇客?况且,那位煞神的名声……”议论声压得极低,却像细小的蚊蚋,嗡嗡地钻入沈清辞耳中。

他端着琉璃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青白,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将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太液池。

池边几株高大的垂柳,枝条拂水,是个幽静的去处,却也暗藏危机。

柳如风一直留意着沈清辞。

见他落单走向池边,眼中闪过一丝嫉恨的寒光。

他今日亦是盛装,一身娇艳的桃红,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眉宇间那缕刻薄。

他端起一杯酒,向旁边几个素日里对沈清辞又羡又妒的公子哥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端着酒杯状似无意地靠近。

“沈公子好雅兴,独自在此赏景?”柳如风声音娇嗲,带着虚伪的热络。

沈清辞转身,微微颔首,礼节周全:“柳公子。”声音清冷如玉,听不出情绪。

“这太液池秋色甚美,沈公子何不移步水榭,近观更佳?”另一个公子笑着提议,眼神闪烁。

“是啊是啊,池边风大,水榭里备了暖酒点心呢。”几人七嘴八舌,不动声色地将沈清辞往池边逼去。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脚下暗暗用力,想从侧面脱身:“多谢几位好意,清辞在此便好……”话音未落,柳如风脚下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惊呼着朝沈清辞的方向踉跄扑来,手中那杯酒也“恰到好处”地泼向沈清辞胸前!

“哎呀!沈公子小心!”柳如风尖叫着,眼底却全是恶毒的算计。

沈清辞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侧身想避开那杯酒和撞来的身体。

然而,就在他侧身闪避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带着明确恶意的力量狠狠撞在他后腰上!力道之大,让他根本无法稳住身形,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冰冷的太液池直直栽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瞬间压过了园中的丝竹谈笑!

冰冷刺骨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口鼻!

华服吸饱了水,变得沉重无比,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他死死往下拽!

沈清辞奋力挣扎,肺里的空气急剧消耗,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混乱的视线里,只看到池边柳如风那惊恐又带着一丝得逞快意的脸,以及他夸张的尖叫:“快来人啊!沈公子失足落水了!”

琼华苑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尖叫声、脚步声乱成一团。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一道撕裂空气的尖锐马嘶如惊雷般炸响!

“滚开——!”

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骏马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以无可阻挡之势撞开御花园侧门守卫,冲入人群!

马背上,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众人尚未看清之际,已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玄色披风在空中展开,猎猎作响,像一只搏击长空的巨鹰!

“噗通!”又是一声巨响!

那道玄色身影精准无比地扎入沈清辞落水的区域,巨大的水花溅起数尺高!

混乱的岸边霎时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冰冷的水中,沈清辞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沉重地向下坠去。

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他的腰!

那力道是如此熟悉,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种令人心安的灼热温度,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冰冷和绝望。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托出水面!

“咳!咳咳咳……”沈清辞剧烈地呛咳着,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本能地紧紧抓住环在腰间的手臂,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水珠顺着发梢、脸颊滚落。

沈清辞费力地睁开被水刺痛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一张冷峻到极致的脸映入眼帘。

水珠沿着她深刻如削的下颌线滚落,滴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寒冽。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正死死地盯着他。

是她!

真的是她!

云昭!

“昭……昭姐姐……”他冻得牙齿打颤,声音微弱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云昭没有应声,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她抱着他,一步步走上岸,玄色的劲装湿透紧贴身体,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无比,水渍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自动让出一条通路,无人敢挡其锋芒,连喧哗都彻底死寂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

“云……云将军?”有人认出了她,声音带着惊惧。

云昭恍若未闻。她径直走到一处相对干燥避风的亭廊下,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湿透冰冷、抖得像风中落叶的人放在铺着锦垫的石凳上。

动作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与她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形成诡异的反差。

“云姐姐!”柳如风捏着帕子,早已换上了一副梨花带雨、惊魂未定的表情,小跑着凑上前来,声音带着哭腔,“吓死如风了!沈公子他……他怎如此不小心,竟在池边失足……幸好云姐姐你来得及时……”

“失足?”云昭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渣子,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她甚至没有看柳如风一眼,只是解下自己那件同样湿透却依旧厚实贵重的玄狐裘,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瑟瑟发抖的沈清辞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纸、沾着水珠的小脸。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直起身,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柳如风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审视,像在看一件死物。

柳如风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强撑着挤出眼泪:“是……是啊,我们都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沈公子自己没站稳,才……”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云昭唇边溢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冷冽的寒光闪过!

云昭腰间那柄饮过无数蛮族鲜血的佩剑已然出鞘!

剑尖并非指向柳如风的咽喉,而是精准无比地、带着令人牙酸的冰冷触感,抵在了他精心保养的下巴上!

剑锋的寒气瞬间刺透肌肤!

“啊——!”柳如风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双腿一软,若非剑尖挑着,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脸上精致的妆容瞬间被冷汗和恐惧冲花,抖得比落水的沈清辞更厉害。

整个琼华苑落针可闻,死寂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场中那煞神一般的玄衣女子。

云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带着金铁交鸣的铮然:

“柳如风,本将军的剑,认得血,更认得骨头。”她手腕微动,冰冷的剑尖在他下颌皮肤上缓缓游移,带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再敢把你这身腌臜骨头凑近沈清辞一寸……”

她的凤眸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意,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下次出鞘,挑的就不是下巴,而是你的舌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昭手腕猛地一收!

“锵!”长剑干脆利落地归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震鸣,在死寂的花园里久久回荡。

柳如风只觉得下巴一轻,那股刺骨的冰寒瞬间消失,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一股腥臊的液体瞬间洇湿了他华贵的桃红锦袍。

云昭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给地上那滩烂泥。

她俯身,将被玄狐裘裹得只剩一个小脑袋的沈清辞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强势,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我们回家。”她的声音低沉,落在沈清辞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奇异地抚平了他所有的惊惶与冰冷。

沈清辞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水汽和硝烟气息的颈窝,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她湿透的衣襟,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周遭所有或惊恐、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都消失了。

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个怀抱,坚实、温暖,隔绝了所有风雨。

云昭抱着他,目不斜视,穿过死寂的人群,大步流星地朝着琼华苑外走去。

玄色的背影挺拔如松,带着千军辟易的决绝。

直到那煞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御花园门口,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余悸,看向地上失禁昏厥的柳如风,眼神复杂,有鄙夷,有后怕,更多的是一种了然——沈家公子,那是云昭将军用剑划下的禁区,触之即死!

赏菊宴的风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京城权贵圈层掀起了滔天巨浪。

云昭冲冠一怒为蓝颜、剑挑柳如风下巴的凶悍之举,连同柳如风当众失禁的狼狈丑态,成了街头巷尾最劲爆的谈资。

柳尚书府大门紧闭数日,羞愤欲绝。

然而,流言并未因此止息。

一股更阴险、更恶毒的暗流,在阴暗的角落里悄然滋生。

“听说了吗?沈家那位公子,落水那日衣衫不整被云将军从池里捞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啧啧,清誉早就毁了吧?”

“何止啊!听说云将军在北疆三年,他私下里与某位常去太傅府讲学的女翰林书信往来甚密呢!那女翰林可是出了名的风流……”

“真的假的?看着冰清玉洁的,背地里这般不守男德?莫不是仗着云将军的势,以为能瞒天过海?”

“可怜云将军,一片真心,怕是被那狐媚子蒙在鼓里呢!柳公子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就差点被割了舌头……”

这些污言秽语,如同附骨之蛆,从深宅后院的仆妇口中,传到市井茶馆的说书人嘴里,再添油加醋地流回世家贵族的耳中。

版本愈发不堪,细节愈发“详实”,直指沈清辞品性不端,水性杨花,配不上战功赫赫的云昭将军。

太傅府内气压低沉。

沈清辞虽被云昭严令在府中静养,不得外出,但那些淬毒的流言,还是如同冰冷的毒蛇,丝丝缕缕地钻过府墙,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坐在窗前,看着庭中凋零的秋叶,脸色苍白,唇瓣被自己咬得几乎失了血色。

指尖死死捏着那枚暖玉戒指,指节泛白。他不怕流言,却怕这些污秽,会玷污了昭姐姐的英名,怕她……会信。

“公子,您别听外面那些混账胡说!”墨竹气得眼睛发红,声音哽咽,“云将军她绝不会信的!”

沈清辞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正要说什么,忽听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将、将军!您这是……”

沉重的、带着铁血气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上,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书房的门“砰”地被推开!

云昭一身玄色劲装,风尘仆仆,周身裹挟着刚从演武场下来的凛冽煞气,大步走了进来。

她甚至没看屋内的陈设,目光如鹰隼般瞬间锁定了窗边那抹单薄的身影。

看到他苍白的小脸和眼底未散的惊惶与委屈,她眸中的风暴瞬间凝聚成实质!

“昭姐姐?”沈清辞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云昭没有立刻回应。她几步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

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手指抬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抚上他冰凉的脸颊,然后,极其自然地、极其温柔地,用指腹擦去他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点湿意。

这亲昵而自然的动作,带着无声的抚慰和绝对的信任,瞬间击溃了沈清辞强撑的镇定。

他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

云昭却不容他躲避。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深邃的凤眸直视着他泛红的双眼,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别怕。”

她收回手,转身,目光扫过跟进来的管家和墨竹,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军令:“传令!镇国公府亲卫,即刻封锁朱雀大街!凡有传播流言者,无论身份,一律拿下!押至府衙前!本将军要亲自审!”

“是!”管家被那杀气骇得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出去传令。

云昭的目光再次落回沈清辞身上,戾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跟我来。”

她牵起他微凉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大步走出太傅府。门外,乌云踏雪已备好,云昭翻身上马,手臂一捞,将沈清辞稳稳地带上马背,置于身前,用玄色披风将他牢牢裹住。

“驾!”

骏马嘶鸣,如离弦之箭,冲向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此刻的朱雀大街府衙前,已是人山人海。镇国公府如狼似虎的亲卫,效率惊人,短短时间内已揪出七八个散布流言最猖獗的源头——有茶楼的说书先生,有后宅碎嘴的长舌仆妇,甚至还有一个收了柳家银子、在几个小圈子里推波助澜的末流小吏。他们被反剪双臂,如同待宰的羔羊,按跪在府衙前的青石板上,面无人色,抖若筛糠。

乌云踏雪如黑色闪电般冲到府衙前的高阶下。云昭勒住马,一手稳稳护着怀中的沈清辞,一手“锵啷”一声再次抽出腰间佩剑!

阳光照射在冰冷的剑锋上,反射出刺眼夺目的寒光,映亮了她冷硬如石刻的侧脸,也照亮了阶下那些罪人惊恐欲绝的眼睛。

整个朱雀大街,死寂无声。成千上万的目光聚焦在那一人一马一剑之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云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阶下那几个抖成一团的身影,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穿着体面、眼神躲闪的中年仆妇身上——那是柳府一个颇得柳夫人信任的管事婆子。

“是你,”云昭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柳府刘婆子。三日前申时二刻,柳如风内室,他亲口许诺你五十两白银,让你联络外间,散布‘沈清辞与女翰林有私’、‘落水时已被外女窥见肌肤’等谣言。是,或不是?”

那刘婆子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对上云昭那双毫无温度、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哭嚎:“将军饶命!饶命啊!是……是公子逼奴婢的!奴婢不敢不从啊!饶命……”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真相竟如此直白而丑陋!所有的目光瞬间转向人群某个角落试图躲藏的柳府众人,鄙夷、愤怒如同实质。

云昭不再看她,剑锋微移,指向另一个跪着的说书人:“你,收银二十两,在得意楼添油加醋,污蔑沈公子‘狐媚惑主’、‘不守男德’。”

“你,”剑尖指向那小吏,“柳府门房递银十两,让你在几个同僚酒局间散布‘太傅府家教不严’。”

她的声音冰冷平直,如同宣读判决,每一句都精准地揭开一个流言的源头和肮脏的交易。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每点出一个,人群的哗然便高一分,对柳家的唾弃便深一层。

当最后一个人被点明,云昭收回了剑。她没有再看阶下那些面如死灰的罪人,而是猛地将怀中紧裹着的玄色披风掀开一角!

一直被牢牢护在怀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的沈清辞,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万千目光之下。

他脸色依旧苍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得有些无措,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

然而,那张脸的清雅绝伦,那通身高华不可侵犯的气度,在正午的阳光下,纤毫毕现,哪里有半分传言中的“狐媚”与“不端”?只有惊惶过后强撑的脆弱与纯净。

云昭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紧紧地护在身侧,另一手高高举起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剑,剑尖直指苍穹!

她的声音灌注了内力,如同滚滚惊雷,响彻整个朱雀大街,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都给我听清楚!沈清辞——”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侧人苍白却依旧美丽的侧脸上,那眼神中的冰冷瞬间融化,沉淀为一种足以让天地失色的、深沉而郑重的温柔。

“乃吾云昭心之所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与绝对的占有:

“更是吾镇国公府——今生今世,唯一正君人选!”

目光倏然转冷,如同万载寒冰,扫过下方死寂的人群,带着席卷一切的杀伐之气:

“今日之言,刻于此处!日后,凡有再敢妄议沈清辞半句者——”

她手腕猛地一振,长剑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清啸!

“便是与我云昭为敌!与镇国公府三十万铁骑——为敌!”

“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下!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血腥杀气,席卷全场!空气仿佛都被冻结、被撕裂!

整个朱雀大街,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成千上万的人,连呼吸都停滞了。

只有那玄衣女子手持长剑、护着怀中人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神祇烙印,深深烙进每一个人的眼底、心底。

沈清辞仰着头,看着云昭在阳光下冷硬如削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为他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决绝与温柔,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

他用力回握住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冰冷的手指渐渐被她的体温熨暖。

尘埃落定。

流言的阴霾,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彻底斩碎!

镇国公府,松鹤堂。

檀香袅袅,气氛却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松弛。云老夫人端坐主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下首端坐、脊背挺直如松的孙女。

“昭儿,决定了?”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云昭起身,走到堂中,撩袍单膝跪下,姿态是武将的利落,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祖母明鉴。孙儿心意已决,此生唯沈清辞一人。求祖母成全,为孙儿做主,向太傅府下聘求娶!”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心底最深处的情意。

良久,一丝极淡、却极为欣慰的笑意在她严肃的嘴角缓缓绽开,如同冰河解冻。

“好!”她拄着凤头拐杖,重重一顿地面,声音洪亮有力,“不愧是我云家女儿!敢作敢当,情深义重!那沈家小子,老婆子我看着长大,品性才貌,皆是上上之选!配得上我云家嫡长孙媳,配得上这镇国公府未来主君之位!”

她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老婆子我亲自去提亲!定要风风光光,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云家认定的正君,是何等人物!柳家那起子腌臜货色,也敢肖想?呸!”

老夫人雷厉风行。

翌日,镇国公府那象征着无上权势与荣耀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

由云老夫人亲自率领的提亲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向着太傅府迤逦而去。

六十四抬系着大红绸花的紫檀木聘礼箱笼,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沉甸甸的、令人炫目的光泽。

打头的是象征百年好合的赤金大雁,随后是堆积如山的云锦蜀缎、南海珍珠、东海珊瑚、古籍孤本、名家字画、田庄地契、金银玉器……每一抬都分量十足,价值连城,彰显着镇国公府泼天的富贵和对这门亲事十二万分的重视。

沿途百姓万人空巷,争相目睹这盛况。惊叹声、艳羡声此起彼伏。

“我的老天爷!这……这怕是皇后娘娘当年入宫也没这般排场吧?”

“镇国公府这是把半个家底都抬出来了吧?真是给足了沈公子脸面!”

“那可不!云将军当街一跪一诺,如今老夫人亲自出马,啧啧,沈公子这是掉进福窝里了!”

“柳家?呵,跳梁小丑罢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提亲的过程毫无悬念,顺利得如同水到渠成。

太傅府本就对云昭人品才干极为满意,更感念她数次救护沈清辞的深情厚谊,加之云老夫人亲自登门,礼数周全,诚意十足,两家当场交换庚帖,将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的腊月十八——一个诸事皆宜、红梅映雪的大吉之日。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那些曾经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在这煌煌赫赫的聘礼与板上钉钉的婚讯面前,彻底沦为无人提及的笑柄。

柳府大门紧闭,据说柳尚书告病在家,柳如风更是被连夜送去了京郊的庄子上“静养”,再不敢露面。

腊月十八,天公作美。

昨夜一场瑞雪初歇,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红日跃出云层,将晶莹的雪世界映照得璀璨生辉,红梅点点,暗香浮动,正是应了“红妆素裹”的吉兆。

镇国公府到太傅府的道路两旁,早已被热情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人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只为目睹这场注定载入京城史册的盛大婚礼。

吉时将至。

一声嘹亮喜庆的唢呐划破长空!紧接着,鼓乐齐鸣,声震云霄!

镇国公府朱红大门缓缓开启。

云昭一身大红色金线绣麒麟云纹的婚服,骑着神骏非凡、额前缀着大红绸花的乌云踏雪,缓缓行出。

她身姿挺拔如青松,在红衣的映衬下,少了几分沙场煞气,多了几分逼人的英姿与耀眼的俊美。

剑眉斜飞入鬓,凤眸深邃,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足以令万千闺阁公子心折的浅笑。

她身后,是同样身着吉服、精神抖擞的林铮等亲卫,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披红挂彩的迎亲仪仗。

“来了来了!云将军出来了!”

“天爷!这也太俊了!”

“快看快看!那马!那气势!”

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惊叹。

云昭策马,踏着铺满红绸和细碎花瓣的雪路,向着太傅府行去。

每一步,都踏在无数艳羡与祝福的目光之上。

太傅府门前,同样张灯结彩,红毯铺地。

当云昭下马,在震天的鞭炮和鼓乐声中,大步走向府门时,大门缓缓开启。

沈清辞被两位全福夫人搀扶着,缓缓步出。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

他并未依循凤朝男子出嫁传统的凤冠霞帔,而是身着与云昭同款同色、却更为精致繁复的大红婚服。

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鸾鸟,缀以细小的珍珠与宝石,在雪后晴光下流转着令人窒息的光华。

如瀑的乌发被一顶赤金镶嵌红宝石的束发冠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倾世容颜。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若涂朱,肌肤胜雪。

盛装之下,平日那份清雅化作了惊心动魄的明艳,如同雪地里怒放的红梅,灼灼其华,不可方物。

他手中握着一柄同样系着红绸的玉骨团扇,堪堪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羞带怯、水光潋滟的眼眸,眼波流转间,足以勾魂摄魄。

饶是见惯了他容颜的云昭,在这一刻,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深邃的凤眸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内如擂鼓般的心跳。

“新君出门——”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

沈清辞在搀扶下,踩着铺地的红绸,一步步走向云昭。

团扇后,那双含情的眸子,越过人群,直直地望进云昭眼底,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交付。

云昭迎上前去。

她没有依照常规让喜娘搀扶,而是直接伸出手,在万众瞩目之下,稳稳地握住了沈清辞微凉的手。动作强势而自然,带着绝对的占有。

“别怕。”她低声说,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沈清辞指尖微颤,隔着团扇,轻轻点了点头。

云昭牵着他,走到花轿前。

那花轿奢华无比,通体朱红,金漆描绘鸾凤和鸣,八人抬举。

她没有让沈清辞自己上轿,而是手臂微一用力,在无数抽气声和艳羡的惊呼中,将他稳稳地打横抱起!

“啊!”沈清辞低低惊呼一声,团扇差点脱手,脸颊瞬间飞上红霞,比身上的嫁衣更艳。

云昭却置若罔闻,抱着他,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将他送入铺着厚厚锦垫的花轿之中。

放下轿帘的瞬间,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温柔得醉人。

“起轿——!”

喜乐再次高奏,迎亲队伍调转方向,向着镇国公府行去。

十里红妆,蜿蜒如龙,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鲜艳夺目,几乎灼伤了所有人的眼。

嫁妆队伍紧随花轿之后,一抬抬系着大红绸花的箱笼连绵不绝,将“十里红妆”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花轿内,沈清辞放下团扇,轻轻抚摸着身上华美的嫁衣,指尖在那繁复的鸾鸟纹路上流连。

嫁衣厚重的内衬里,靠近心口的位置,他亲手用金线绣了一枚小小的云纹。

无人知晓,那是他藏在最深处的心事。

听着轿外震天的喧闹和清晰的马蹄声,感受着轿子平稳前行,他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幸福到近乎眩晕的笑容。

昭姐姐的怀抱,昭姐姐的气息,近在咫尺。

镇国公府正堂,红烛高烧,亮如白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云老夫人欣慰含笑的注视下,在满堂宾客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声中,云昭与沈清辞相对而立,深深躬身。

大红的身影交叠,如同缠绕的并蒂莲花。

当司仪高喊“礼成——送入洞房!”时,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云昭再次牵起沈清辞的手,在众人簇拥和善意的哄笑声中,引着他走向属于他们的新房——栖梧院。

新房内,红烛摇曳,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暖旖旎的纱。

空气里弥漫着合欢酒清冽的香气和甜腻的果香。

大红的帐幔,大红的锦被,大红的“囍”字,触目所及皆是喜庆的红色。

沈清辞被引至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喜床边坐下,依旧握着那柄玉骨团扇,遮在面前。

心,如同揣了只小鹿,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出来。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听到云昭沉稳的脚步声靠近。

云昭拿起托盘上的金秤杆。

她的手很稳,但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秤杆的尖端,缓缓探入团扇下方。

沈清辞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轻轻一挑。

遮面的团扇被缓缓挑起、移开。

红烛的光晕,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张精心描画过的容颜之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云昭手中的金秤杆,仿佛有千钧重,竟脱手滑落,“叮”一声轻响落在铺着红毯的地上。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深邃的凤眸中,所有的冷静自持瞬间崩塌,只余下纯粹的、汹涌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惊艳与痴迷。

盛装下的沈清辞,美得超越了言语所能描述的极限。

烛光在他细腻的肌肤上跳跃,长睫如蝶翼般投下扇形的阴影,挺翘的鼻尖下,是那抹被她亲手点染过的、饱满诱人的朱唇。

卸下了扇面的遮挡,那双含情目再无遮掩,水光潋滟,眼波流转间,带着初为人夫的羞怯、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全然的依赖和倾慕,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清辞……”云昭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蛊惑般的迷离。

她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极其珍重地、近乎膜拜般地抚上他滚烫的脸颊。

指尖下的肌肤细腻温软,带着轻微的颤抖,像上好的暖玉。

沈清辞被她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发软,脸颊滚烫,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她捧住脸,无处可逃。

他微微仰着头,眼睫颤动,羞涩地低唤了一声:“妻……妻主……” 声音又轻又软,带着钩子,直直钩进云昭的心底最深处。

这一声“妻主”,彻底点燃了云昭眼中压抑的火焰。

她俯下身,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又极尽温柔地,吻上了那抹诱人的嫣红。

起初是试探的、轻柔的碰触,如同蝴蝶掠过花瓣。

沈清辞浑身一颤,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大红锦被。

感受到他的青涩与顺从,云昭的吻骤然加深,变得炽热而缠绵,带着攻城掠地般的占有欲,撬开他微颤的唇齿,贪婪地攫取着他口中清冽甘甜的气息。

红烛噼啪作响,帐幔上的流苏轻轻摇曳。

一室旖旎,春光暗涌。

不知过了多久,云昭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灼热地交织在一起。

沈清辞眼眸湿润,脸颊酡红,如同醉了一般,软软地靠在她怀里。

云昭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一根红绳若隐若现。她伸出手指,轻轻一勾,将那枚贴身佩戴了十年、被体温熨得温润无比的羊脂白玉戒指勾了出来。

莹白的玉质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那上面的云纹,早已被摩挲得无比光滑。

她的指腹带着薄茧,极其温柔地摩挲着那枚戒指,也摩挲着他颈间细腻的肌肤,眼神深邃如同倒映着星河的夜空。

“清辞,”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情动后的慵懒和一种沉淀了时光的郑重,“幼时护你,是怜你弱小。”

她想起雪地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团子,心尖一片柔软。

沈清辞依偎在她怀里,感受着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和指尖的温柔,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眸,带着一丝懵懂的诱惑和狡黠,轻声问:“那……如今呢?”

云昭看着他这副全然依赖又带着小钩子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灼热的唇瓣贴着他敏感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其上,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磁性低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烙进他的耳膜,也烙进他的灵魂:

“如今啊……”她故意顿了顿,感受到怀中的身体瞬间绷紧,才含着笑意,带着无尽的爱怜与赤裸裸的渴望,缓缓吐出滚烫的宣言:

“是馋你身子……和馋你的一辈子。”

沈清辞的脸颊瞬间红透,如同熟透的虾子,羞得将整张脸都埋进她坚实的胸膛,攥着她衣襟的手指却收得更紧。

闷闷的声音带着甜腻的鼻音传来:“……妻主,你……你学坏了!”

云昭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她拥紧怀中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如同拥住了整个世界。

红烛燃尽,东方既白。

栖梧院内的旖旎春色与浓情蜜意,却仿佛才刚刚开始,绵长无尽。

岁月如同指间流沙,在甜蜜的浸润中悄然滑过。

转眼,已是寒梅吐蕊的又一个冬日。

栖梧院的书房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寒意。

云昭刚从兵部衙门回来,一身玄色常服,正坐在案前批阅军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无损那份沉淀下来的沉稳威仪。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清辞端着一个青玉小盅走了进来,月白色的家常锦袍衬得他越发清雅温润。

他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走到云昭身边,将小盅放下。

“妻主,歇会儿吧。刚炖好的雪梨燕窝羹,润润肺。”声音清冷,带着抚慰人心的暖意。

云昭放下笔,很自然地伸手揽过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她掀开盅盖,清甜的香气氤氲而出。

她拿起玉匙,却不是自己吃,而是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递到沈清辞唇边,眼神温柔:“你先尝尝。”

沈清辞脸微红,顺从地张口含住,清甜温润的羹汤滑入喉间,暖意融融。“嗯,甜度刚好。”

他眉眼弯弯。

云昭这才就着他用过的玉匙,自己也尝了一口,点点头:“嗯,阿辞的手艺越发好了。”

她放下玉匙,很自然地将他微凉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暖着,目光落在他依旧平坦却似乎比往日更显柔软的小腹上,带着询问。

沈清辞脸颊更红,轻轻点了点头,眼波流转间满是初为人父的羞涩与喜悦:“嗯,刚让府医瞧过……一个多月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云昭心口炸开!

她猛地收紧手臂,将沈清辞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素来沉静的嗓音带上了明显的激动:“好!好!阿辞,辛苦你了!”

她低下头,珍重万分地吻了吻他的发顶,又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最后,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吻,印在了他依旧平坦的小腹之上。

沈清辞依偎在她怀里,感受着她强而有力的心跳和那份溢于言表的狂喜,只觉得满心都被一种叫做“幸福”的暖流涨得满满的。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云昭束发的玉冠,指尖描绘着她耳廓的轮廓。

“妻主,”他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甜腻,“今日在祖母那里……礼部侍郎李大人家的主君,又提了想将他娘家侄儿送进府里伺候的事,说是……为你分忧解劳。”

云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眉头瞬间蹙起,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厌烦。她抬起头,看着沈清辞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的眼眸,心中一片了然。

她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分什么忧?解什么劳?”她嗤笑一声,带着上位者的不屑,“我云昭的后宅,有主君一人足矣,清净得很!什么阿猫阿狗也想往我府里塞?让他们趁早歇了这份心!再敢提,休怪我不讲情面!”

感受到怀中人瞬间放松下来的身体和那悄悄弯起的唇角,云昭眼中冷意褪去,化作一片深沉的温柔。她捏了捏沈清辞的脸颊,故意板起脸:“怎么?沈正君这是信不过为妻?还是……吃醋了?”

沈清辞被她戳中心事,脸颊飞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毫无杀伤力,反而媚态横生。他扭过身子,作势要起来:“谁吃醋了!我……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云昭哪能让他走?

手臂一收,轻易将人捞回怀里,禁锢住。

她低低地笑起来,笑声愉悦而满足,胸膛微微震动:“好,没吃醋。是我家正君大人贤良淑德,主动替为妻挡了那些烦人的苍蝇。”

她低下头,寻到他的唇,温柔地啄吻着,带着安抚和讨好的意味,“那……正君大人,可否赏脸,晚上再替为妻分分忧……解解劳?”

暧昧的气息喷洒在耳际。

沈清辞被她吻得气息不稳,又羞又恼,耳根红透,攥起粉拳不轻不重地捶了她一下:“你……你无赖!”

书房内,暖意融融,只余下两人亲昵的低语和甜蜜的纠缠,将窗外凛冽的寒风彻底隔绝。

月上中天,清辉如练,洒满了栖梧院幽静的后庭。

几株老梅开得正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云昭拥着沈清辞,两人裹在厚厚的、柔软的银狐裘里,坐在暖阁前的回廊下。

沈清辞整个人都陷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头枕着她的肩,一只手被她的大手包裹着,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神色安宁满足。

夜风带着梅香拂过,沁人心脾。

庭中一片静谧,只有积雪偶尔从枝头滑落的簌簌轻响。

云昭的目光落在沈清辞的颈间。

借着月光,能看到那根红绳,以及绳端系着的、那枚紧贴着他肌肤的暖玉戒指。

岁月流转,玉质愈发温润,如同他们的感情,在时光的沉淀下,愈发醇厚。

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勾出那枚戒指,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上面的云纹。

这枚戒指,从雪地初遇,到分离牵挂,再到今日的相拥相守,见证了他们所有的悲欢离合,早已超越了信物的意义,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清辞,”云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幼时护你,是怜你弱小。”她想起那个雪地里冻僵的小团子,心中依旧一片柔软。

沈清辞在她怀里动了动,更贴近她温暖的颈窝,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示意自己在听。

云昭收紧手臂,将他更密实地拥住,下巴轻轻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目光投向庭院中那株开得最盛的梅树,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静谧,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她的声音郑重而虔诚,一字一句,如同刻入骨髓的誓言:

“如今护你,是爱你所有。”

她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印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珍重无比的吻。

“清辞,”她的声音轻如呢喃,却又重若千钧,“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唯一正君,我的心头至宝。无人可替,无可取代。”

沈清辞的心,像是被温热的蜜糖浸泡着,又酸又软。

他抬起头,眼中映着天上的星子和她深情的倒影,水光潋滟,盛满了全然的幸福与信赖。

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云昭摩挲戒指的手背,指尖微凉,却带着同样坚定的力量。

“妻主在处,”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清泠而笃定,带着穿越岁月的回响,“便是清辞心安之所。”

他微微侧首,将脸颊更紧地贴在她温暖的掌心,感受着她指腹的薄茧带来的细微酥麻,唇边绽开一个足以令寒梅失色的笑容,温柔而满足地低语:

“此生,唯愿与君共白首。”

月光无声流淌,将相拥的身影拉长,温柔地包裹。

雪落红梅暗香浮,岁月无声,却已将最深的承诺,刻入彼此的生命年轮。

一世一双人,静待岁月长。

更新时间:2025-07-07 07: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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