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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地将毒药倒入妻子最爱的果汁杯中。 手机亮了,是她发来的短信:“加班好累,帮我冲杯果汁哦~” 我笑着按下发送键:“好,等你回家。” 门铃响了——邻居张阿姨端着一锅汤站在门口:“你老婆让我帮忙看汤……” 她顺手拿起果汁一饮而尽。 尸体倒地时,妻子钥匙插进了锁孔:“老公,我提前下班了!”

我拧开那个贴着骷髅头标签的小玻璃瓶时,手指一点都没抖。瓶里的灰白色粉末细得像灰尘,无声地滑落进她最爱的那个马克杯里——杯壁上印着俗气的粉色火烈鸟图案,是她逛街时非要买的,蠢得要命。杯底残留的一点浓缩橙汁迅速吞噬了粉末,颜色变得浑浊起来,像掺了脏水的廉价涂料。

客厅里光线昏暗,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幽蓝冷光一闪一闪,投射在空荡荡的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晚间新闻,主持人语调平板地说着某个地方的冲突,炮火炸毁房屋的画面一闪而过。我关掉了声音,世界立刻陷入一种刻意营造的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的滴答声,一下,两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猛地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是她。

“加班好累,帮我冲杯果汁哦~” 后面还缀了个该死的、眨眼的卡通笑脸。

我的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扯动,肌肉记忆般勾勒出一个丈夫该有的、充满温情的弧度。拇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指尖却异常干燥稳定:“好,等你回家。” 发送。几个简单的字,像投进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也没带走一丝良心上的波澜。她不会回来了。我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内心平静得如同冻僵的湖面。

冰箱压缩机的嗡嗡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拉开冷藏抽屉,拿出那盒她囤积的、号称“100%纯天然果汁粉”的玩意儿。指尖捻起一小撮橙黄的粉末,均匀地撒进那只该死的火烈鸟杯里。热水壶里的水早已沸过,此刻温吞着,我提起它,壶嘴倾斜,水流注入杯子,与浓缩汁液、果汁粉,还有那致命的灰白粉末,彻底搅和在一起。我用一支小勺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调制一杯情人节的奶泡咖啡。液体逐渐变成一种温暖的、毫无威胁的橙黄色,散发出廉价香精伪装出的甜蜜气息。杯口还有一圈橙色的渣渍,我抽出纸巾,极其耐心地把它擦得干干净净,光滑锃亮。一切完美得令人窒息。

门铃响了。

极其突兀,像一把钝刀猛地割开了这蓄谋已久的寂静。尖锐的“叮咚”声炸响在耳边,刺得我太阳穴突突一跳。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提到嗓子眼。时间?不对!她不可能这么快回来!钥匙开锁的哗啦声呢?也没听到!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擦过杯口的纸巾,湿漉漉的,冰冷地贴着指尖。冷汗瞬间从脊椎骨缝里渗出来。

“叮咚——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带着门外人一丝不耐烦的催促意味。

谁?物业?查水表的?还是……她忘了带钥匙?不,半小时前,她还说要加班……无数的杂乱念头像受惊的鱼群在我脑子里横冲直撞。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气和狂跳的心跳,脚下虚浮地走向门口。

透过猫眼,视野扭曲成一个夸张的鱼眼。走廊惨白的吸顶灯光勾勒出一个臃肿的人影轮廓。是隔壁的张秀芬阿姨,手里端着一个沉甸甸的、盖着盖子的陶瓷汤锅,锅盖边缘还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悬着的心猛地落地,砸得胸口一阵闷痛。不是她。我调整了一下脸上僵硬的表情,拧开门锁。

“哎哟,小陈啊!”张阿姨那张圆润的脸庞立刻堆满了笑,眼睛眯成两条缝,声音洪亮得像自带扩音器,瞬间填满了狭窄的楼道。“可算开门了!喏,给你!”她不由分说地把那个滚烫的汤锅塞到我怀里,分量十足,差点让我没接稳。“薇薇下午特意打电话跟我说的,她今天加班辛苦,怕回来晚,让我帮忙炖了锅玉米排骨汤给她补补!让我掐着时间炖好,等差不多了就给你端过来,省得你们两口子回来再开火,麻烦!”

汤锅很烫,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灼着我的皮肤,浓郁的骨头汤混合着玉米的甜香扑面而来。我心里那股刚刚退去的寒意瞬间又涌了上来,堵在喉咙里。又是林薇!她总是这样,事无巨细地安排着一切,连邻居都要利用起来照顾她那点该死的“养生”习惯!仿佛全世界都得围着她转!而我,在她眼里,大概连掌控厨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一股难以言喻的被羞辱感和更深的厌恶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

“啊……谢谢张姨,太麻烦您了。” 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涩,努力让笑容挂在脸上,“外面凉,您快进来坐会儿?”

“不了不了!”张阿姨豪爽地摆摆手,肥胖的身体堵在门口,“我还得回去盯着我家那口子吃药呢,老头子最近血压又有点不稳……咦?”她的话头戛然而止,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越过我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客厅茶几上那杯孤零零的、橙黄色的液体上。

那只印着粉色火烈鸟的丑陋马克杯,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散发着诡异诱惑的琥珀。

“哎呀,橙汁儿呀!”张阿姨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孩子般的欣喜,“正好!我这老胳膊老腿端着这么重的锅上来,可渴死我了!嗓子眼儿都冒烟了!”

她一边说着,肥胖的身体已经极其自然地挤开还抱着汤锅堵在门口的我,径直朝着那杯果汁走了过去。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我全身的血液!我想喊,喉咙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冲过去阻止,但双脚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那双粗壮的手指,无比精准地握住了那滚烫的火烈鸟杯柄!

“别……张姨……” 我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却虚弱得像蚊蚋,颤抖得不成样子,淹没在她自顾自的絮叨声里。

“没事儿没事儿!一杯果汁儿嘛!跟张姨还客气啥!”她乐呵呵地,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杯子,凑到厚厚的、涂着廉价口红的嘴唇边。她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连续吞咽的、响亮的声音。橙黄色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在那张开的嘴里。

我抱着那锅滚烫的汤,僵直地站在玄关,像个局外人。眼睁睁看着那杯为我妻子精心准备的死亡,一滴不剩地消失在邻居那张毫无防备的嘴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每一口吞咽的声音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脆弱的耳膜上,伴随着我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

汤锅的灼热透过衣物,烫得我皮肉刺痛,但这痛感遥远得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哈——!” 张阿姨终于放下了杯子,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些许汁液。她用一种带着点过来人优越感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咧开嘴笑道:“我说小陈啊,你一个大男人家,这果汁冲得也太甜了吧?齁嗓子!是不是橙汁粉放多了?还是加了糖?现在年轻人啊,就爱吃甜的,对身体可不好!我们家老头子的糖尿病啊,就是年轻时候……”

她那带着点油腻和教训意味的话语,突然像老旧收音机卡了带,发出一种诡异的嘎嘎声。她嘴巴还大大地张着,似乎想继续发表高论,但整个圆润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如同被一股无形的重拳击中。

“呃……” 一个短促而浑浊的音节从她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那双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眼睛骤然睁到了极限,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里面瞬息间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惊骇!她肥胖的手猛地抬起来,死死扼住自己粗壮的脖子,指甲深深抠进了松弛的皮肉里。

“张姨?!” 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尖锐得不像是自己的。手里的汤锅“哐当”一声砸在玄关冰冷的地砖上!滚烫的汤汁伴随着碎裂的陶瓷片猛地炸开!黏腻、滚烫的汤水和油花混合着破损的玉米段、肉块,四处飞溅,溅满了我的裤脚和小腿,带来一片灼痛。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肉汤腥气瞬间在小小的玄关弥漫开来。

但这巨大的声响和混乱,似乎完全没有进入张阿姨的意识。她的身体像个被骤然切断所有提线的木偶,失去了支撑。那张因惊骇而扭曲变形的、布满褐斑的圆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成一种死鱼的灰白。她喉咙里继续发出咯咯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像是破风箱在艰难抽气的声响。眼球疯狂地向上翻去,只留下大片令人心悸的浑浊眼白。

然后,她像一堵轰然倒塌的、由脂肪和布料堆叠而成的肉墙,直挺挺地、沉重无比地砸向地面!

“咚——!!!”

一声闷响,沉重得仿佛整个楼板都随之震颤了一下。她倒在那片油腻狼藉、流淌着热汤和碎瓷片的地砖上,身体可怕地抽搐了几下,双腿蹬动,昂贵的丝袜蹭在汤水里,发出湿漉漉的摩擦声。仅仅几秒钟,那阵剧烈的抽搐就停止了。

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锅底残留的汤汁,还在微弱地、滋滋作响着,缓慢流淌,浸湿了她头发花白的鬓角。

世界在我眼前骤然扭曲、旋转、褪色。耳朵里充斥着血液奔流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膛的巨响。我僵立在汤锅造成的狼藉中心,脚下是流淌的油腻汤汁和碎裂的瓷片,面前是张阿姨那张定格着极致恐惧与不解的灰白脸庞。那杯该死的、空空如也的火烈鸟马克杯,就歪倒在茶几边缘,像一个咧着嘴无声嘲笑的魔鬼!

完了。

全完了。

谋杀。尸体。邻居。我的客厅!

无数个爆炸般的念头碎片般冲撞着我的大脑,撞得我头晕目眩,几乎窒息。恐惧像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瞬间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这不是意外!这是蓄谋!毒药瓶还在厨房抽屉里!警察!尸检……这些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颤抖!

跑!

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劈开混乱!我得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肾上腺素疯狂地注入濒临崩溃的身体。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完全顾不上脚下滚烫的汤水和尖锐的瓷片,只想冲向大门!逃离这个瞬间变成地狱的现场!

就在我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耳畔的声音。

那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紧接着,是熟悉的钥匙转动、锁舌弹开的金属摩擦声。

吱呀——

我家的防盗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了。

门外走廊明亮的灯光,像舞台的追光灯,猛地投射进来,刺破了我家玄关的昏暗,也刺破了铺陈在地板上的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

我保持着转身欲逃、手还死死抓着门把手的怪异姿势,惊恐欲绝地僵在原地,血液彻底冻结成冰!

逆着那刺目的光,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很疲惫,微微低着头,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抱怨着,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

“老公,累死我了……临时通知机房检修,提前下班了。”

她抬起头。

那张精致妆容也难掩倦意的美丽脸庞上,还带着一丝提前回家的、想要撒娇的轻松笑意。

然后,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玄关地板上那一片狼藉的、流淌着肉汤和油渍的狼藉中央——

落在了张阿姨那张惊骇凝固、灰白死寂的脸上——

落在了那双眼珠翻白、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的恐怖眼睛上——

时间,凝固了。

她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如同被狂风刮走的薄纸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涂着粉嫩唇彩的嘴巴一点点张大,弧度越来越大,形成一个无声的、极度惊骇的黑洞。

紧接着,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穿透灵魂的尖叫,从那个黑洞般的嘴巴里爆发出来!

“啊——!!!!!!!!!!!!!!”

那尖叫如同一把烧红的钢锥,狠狠捅穿了我的耳膜,直刺入大脑最深处!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凄厉到变形的噪音和我自己血液疯狂奔涌的轰鸣!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成了一片空白。

妻子林薇那声尖锐到足以震碎玻璃的尖叫,像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捅穿了我的鼓膜,直插进脑浆深处。世界在那一刹那变成了无声的、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破碎的汤锅瓷片、流淌的油黄色汤汁、张阿姨那张凝固着极致恐惧的死灰脸庞、林薇因惊骇而扭曲变形的五官……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搅成一团,疯狂地颠倒晃动。

“啊——!!!!!” 林薇的尖叫还在持续,刺耳得如同濒死的警报,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几乎要折断,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像张阿姨一样瘫软下去。

就是这持续不断的、高分贝的噪音,像一盆冰水混杂着滚油,猛地浇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不能让她再叫了!

这个念头压倒了恐惧,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瞬间攫取了我。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松开抓着门把的手,身体化作一道离弦的箭,带着呛人的肉汤腥气,直扑向门口的林薇!

“闭嘴!!” 我喉咙里滚出的咆哮嘶哑变形,如同野兽的嘶吼。

在她那双因极度惊恐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狰狞扑来的影子。她的尖叫戛然而止,化作一声短促的、被扼断喉咙般的抽气。我沾满油腻汤汁的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捂住了她的嘴巴!巨大的冲力带着我们两人踉跄着撞在玄关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唔!唔唔唔——!” 林薇在我手掌下疯狂地挣扎扭动,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恐惧,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比地上的尸体更可怕的东西——她的丈夫。泪水混合着睫毛膏瞬间糊满了我的掌心,滚烫而黏腻。

“看着我!林薇!看着我!” 我死死压制着她,几乎是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压低声音嘶吼,唾沫星子喷溅在她惨白的脸上,“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静!给我冷静下来!你想把整栋楼的人都招来吗?!”

也许是“整栋楼”这个词触动了她的求生本能,也许是近在咫尺的我眼中疯狂的血丝和扭曲的面容让她感到了另一种致命威胁,她挣扎的力度明显减弱了,身体依旧在剧烈颤抖,但喉咙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濒死小动物般的呜咽。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除了恐惧,还有翻涌的、难以置信的控诉。

“不是……不是我……” 我艰难地吞咽着,试图让急速失控的心跳和气息缓和下来,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你听好了……她……张阿姨……是突发心脏病!对!心脏病!她刚才给我送汤,突然就捂着胸口倒下去了!我……我正要打120!”

这个临时拼凑、漏洞百出的谎言,在我自己听来都苍白得可笑。但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先稳住她!稳住这个唯一目击者!

林薇的目光艰难地从我脸上挪开,再次投向玄关地面那具庞大的、无声无息的躯体。张阿姨倒下的姿势极其不自然,一只手还死死掐着自己脖子,眼球上翻,嘴角似乎残留着一丝可疑的白沫。这绝不是心脏病发作的典型模样。林薇眼中的怀疑和恐惧更深了。

我感到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行!不能让她细想!

“薇!” 我扳过她的脸,强迫她再次看向我,语气带上一种刻意营造的、绝望的哀求,“信我!真的是意外!但是……但是现在怎么办?人死在我们家了!她给我们送汤死的!我们……我们说得清楚吗?” 我刻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将她和我死死捆绑在同一条沉船上。

林薇的身体又是一颤,呜咽声猛地停止了。她眼中掠过一丝茫然,紧接着是巨大的、灭顶般的惶恐。是啊,张阿姨死在了我们家玄关,死在给她送的汤旁边。这诡异至极的场景,足以让任何局外人浮想联翩,编排出无数个耸人听闻的版本。口水能淹死人,更何况是命案现场?她的工作、她的体面、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社交形象……都将在这场风暴里化为齑粉!我看到她精致的脸庞上血色彻底褪尽,只余下死灰般的惨白。恐惧的核心,正在从单纯的尸体惊骇,微妙地转向对名誉扫地、身败名裂的巨大恐慌。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动摇。机会!必须抓住!

“我们……我们必须处理掉!” 我凑近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地狱里冒出来的寒气,“趁现在没人知道!趁她家里人还没找来!把她弄走!找个地方……没人会发现的地方!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个提议是如此疯狂、如此邪恶,连我自己说出时,灵魂都在剧烈颤抖,但我别无他路!

林薇被我这个疯狂的提议彻底震懵了。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空洞地望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清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震惊、厌恶、极度的恐惧在她眼底交织翻滚。

“你……你疯了?!” 她终于找回了一丝力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是杀人!处理……处理尸体?!陈默,你……”

“是她自己死的!心脏病!” 我低吼着打断她,眼睛因为紧张和狠戾而布满血丝,“但留在这里,我们就完了!你和我!谁都跑不掉!想想后果!想想你妈!想想你那些亲戚同事会怎么背后戳你脊梁骨!想想警察会怎么问我们!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最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张阿姨死在给我们送汤的路上!死在我们的家门里面!” 我精准地戳向她最在乎的痛点——她苦心经营的完美人生和人设。

林薇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神剧烈挣扎,在我和地上的尸体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绝望的迷茫。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和逻辑,在这血腥荒诞的绝境面前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时——

“笃……笃笃笃……”

一阵清晰、沉闷、带着某种不耐烦节奏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和林薇之间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

我们两人如同触电般猛地分开,瞬间僵硬!连彼此的呼吸都停滞了!

谁?!

恐惧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穿了我的四肢百骸!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大脑一片空白!

敲门声停了两秒,门外响起一个刻意压低、却带着明显焦躁的男声:

“喂!老张!张秀芬!开门!死屋里干嘛呢?!” 声音粗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是张阿姨的丈夫,老孙头!

“你他妈磨蹭啥呢?汤锅呢?端上去这么久,死人家啦?!电话也不接!赶紧给老子开门!等着喝汤呢!” 老孙头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酒鬼特有的暴躁和蛮横,砰砰地开始用拳头砸门!“开门!张秀芬!听见没?!”

沉闷的砸门声像重锤,一下、一下,狠狠砸在我和林薇的心脏上!震得整个门板都在微微颤动!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死亡倒计时的钟摆!

林薇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濒死的抽泣,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泪水汹涌而出,眼神彻底被巨大的恐惧吞噬。

完了!

老孙头找上门了!就在门外!一墙之隔,隔着一扇薄薄的防盗门!

他老婆庞大而冰冷的尸体,就躺在我们脚下散发着肉汤和死亡气息的狼藉之中!

绝对的死局!一个转瞬即逝就能彻底粉碎一切的炸药桶!

我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目光像受惊的苍蝇,疯狂地在狭窄玄关内扫视——尸体、狼藉、惊恐的妻子、门外不断加重的砸门声和暴躁的咒骂……

我的视线猛地钉在厨房门口那个巨大的、沉重的、印着俗气花朵图案的编织袋上!那是林薇上次回娘家装土特产用的!足够大!足够结实!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如同地狱之火,在我烧焦的脑海里轰然腾起!

尸袋!

来不及思考后果了!千钧一发!

我猛地一把抓住林薇冰冷僵硬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在她惊恐万状、如同看疯子般的眼神注视下,我凑到她剧烈颤抖的耳边,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不想死……就帮我……把她……塞进去!”

河水浑浊湍急,咕嘟嘟地冒着泡,像一口巨大的、沸腾的汤锅,眨眼间就吞噬了那个沉重的、鼓胀的编织袋——连同里面装着的那份不可承受之重——张阿姨沉甸甸的肉身和她带来的那份致命热汤的腥腻记忆。

袋子下沉得很快,只在水面留下一个短暂的、不祥的涡漩,随即被奔涌的浊流彻底抹平,仿佛从未出现过。

世界只剩下河水永无止境的呜咽,还有我和林薇粗重到破音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桥洞下剧烈回荡。冷汗浸透了我们的后背,晚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林薇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仿佛我手上沾染的不是河水,而是滚烫的毒液。她剧烈地喘息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像是要把呕吐的欲望硬生生咽回去。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巨大,瞳孔深处倒映着我同样狼狈不堪的身影,但那倒影里没有一丝同谋的默契,只有劫后余生般的惊恐,以及一种……恍然大悟的、冰冷的审视。

“你……” 她终于松开手,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到底给她喝了什么?” 她的眼神不再是恐惧,而是淬了毒的锐利,死死钉在我脸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那只沉入河底的编织袋再次拖拽。“心脏病……” 我试图重复那个拙劣的谎言,声音却干涩得发飘。

“放屁!” 她尖利地打断我,身体因为愤怒和某种巨大的后怕而微微发抖,“我看见了!她倒下去的样子!她掐着脖子!她吐白沫!那不是心脏病!那是……那是……”她嘴唇哆嗦着,那个可怕的词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是那个杯子!茶几上那个空杯子!我的杯子!你冲给我的果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彻骨的寒意和指控!

“你冲给我喝的!陈默!”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我心脏上,“张阿姨喝的,是你要给我喝的!是不是?!”

桥洞的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紧紧包裹着我们。河水在脚下汹涌奔腾,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嘲笑。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连狡辩的力气都瞬间被抽空。她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从看到张阿姨倒下的那一刻,她或许就已经猜到了。刚才的“共谋”,不过是在巨大危机面前求生的本能,是裹在各存私心的糖衣下的绝望合作。现在,危机暂时沉入水底,那层薄薄的糖衣便瞬间崩裂,露出底下赤裸裸的、互相撕咬的獠牙。

“你想杀我。” 林薇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但这平静比任何尖叫咆哮都更令人胆寒。她缓缓地摇着头,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仿佛要彻底拉开与我这个魔鬼的距离,眼神里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一种……冰冷的决绝。

“……为什么?” 她轻轻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碎裂的质感。

为什么?无数个理由在我混乱的脑中翻腾:她无休止的控制欲,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对我的轻视和利用,那些昂贵到我喘不过气的账单,那些她和她老板深夜暧昧不清的通话……所有这些累积的怨恨、屈辱和猜忌,最终凝结成那瓶致命的灰白粉末。

但现在,这些“理由”在张阿姨沉入河底的尸体面前,在林薇此刻冰冷的眼神中,变得如此苍白、荒谬、甚至……可笑。

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沉默就是最明确的认罪书。

林薇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形成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极度扭曲的笑容,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熄灭。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令人作呕的尸体。然后,她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却又异常坚决地冲向停在桥洞阴影里的车,拉开车门钻进去,砰地一声巨响关上了门。

引擎粗暴地轰鸣起来,刺目的车灯像两柄利剑猛地撕开黑暗,晃得我眼前一黑!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车子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没有丝毫犹豫,从我身边呼啸着冲了出去,尾灯的红光迅速消失在通往城区方向的黑暗道路上。

我被孤零零地抛弃在冰冷腥臭的河边,晚风灌进我湿透的衣服,冻得我牙齿打颤。巨大的空虚感和一种更深的、灭顶般的惶恐瞬间攫住了我。她走了。带着我的秘密,带着对我彻骨的恨意,走了。

河水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奔流,带着那个致命的秘密,流向未知的远方。

接下来两天,时间仿佛在粘稠的恐惧中爬行。家里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林薇没有再回来。我也没去找她。我们默契地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冷战,像两条在黑暗中对峙、随时准备互相撕咬的毒蛇。我像个幽灵一样在空荡的房子里游荡,神经时刻紧绷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邻居开关门的声音、楼道里的脚步声、甚至窗外汽车驶过的声音——都会让我惊跳起来,冷汗直流。

我疯狂地打扫着“现场”。玄关地砖的每一道缝隙都被我用消毒水和刷子反复冲刷,直到瓷砖表面发白,几乎能映出人影,再也闻不到一丝肉汤的腥气。那张阿姨倒下的位置,我反复地用稀释的漂白剂擦洗,仿佛要把那片地砖连同那段记忆一起腐蚀掉。那只印着粉色火烈鸟的马克杯,被我死死攥在手里,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砸碎它。我把它里里外外刷洗了无数遍,直到釉面光洁如新,然后像处理炸弹一样,用厚厚的报纸层层包裹,塞进了厨房橱柜最深、最黑暗的角落。抽屉里那个贴着骷髅头标签的小玻璃瓶,空荡荡的,像一个无声的嘲笑。我把它仔细擦掉所有指纹,趁着夜深人静,裹在垃圾袋里扔进了三条街外一个巨大的、恶臭熏天的商业垃圾箱深处。

做完这一切,我筋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然而,心底那股不安的寒流非但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林薇的沉默和时间的流逝,愈发汹涌澎湃。像有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她去哪里了?她会做什么?她会去告发我吗?那个袋子……它真的沉在河底了吗?会不会被冲上岸?会不会被捞起?

每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都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三天下午,门铃响了。

不是急促暴躁的砸门,而是那种带着公务性质、平稳而坚决的门铃声。

叮咚——叮咚——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来了!终于还是来了!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透过猫眼,视野扭曲。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年纪稍长,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得像鹰,穿着深色的夹克;另一个年轻些,身形挺拔,同样面无表情。他们的气质和门口的背景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警察。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身体的颤抖,拉开了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讶异又不安的表情:“你们是……?”

年长的警察亮了一下证件,上面的警徽闪着冰冷的光。“陈默先生?”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我姓赵,这位是小李。有点情况需要向你和你爱人林薇女士了解一下。方便进去说吗?”

“哦……哦,请进。”我侧身让开,声音干涩得厉害,感觉嘴角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声大得我怀疑他们都能听见。

两个警察走进玄关,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赵警官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极其自然地扫视着客厅。他的视线似乎在我反复清洗过的、光洁得过分的地砖上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又扫过茶几、沙发,最后落在了我强装镇定的脸上。小李则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侧,目光同样锐利地观察着四周。

“请坐。”我指了指沙发,自己却僵硬地站在旁边,感觉手脚都无处安放。

“谢谢。”赵警官没有坐,目光依旧锁定着我,“陈先生,你爱人林薇女士在家吗?”

“她……她出差了。”我脱口而出,这个借口在脑子里盘旋了两天,说出来却依旧心虚得厉害,“单位临时安排的,昨天刚走。”我甚至不敢说出差去哪里,生怕被追问细节。

“出差?”赵警官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遍,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情绪,“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大概一周左右吧。”我含糊地回答,感觉后背的冷汗更多了。

“这样啊。”赵警官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紧接着话锋一转,“陈先生,你认识你的邻居,张秀芬女士吧?”

来了!果然是因为她!我的头皮瞬间炸开!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点头:“认……认识。”

“那她丈夫孙建国,也就是老孙头,你熟悉吗?”赵警官的目光更加锐利,像锥子一样试图刺穿我的伪装。

“还……还行,就是邻居,偶尔碰到打个招呼。”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赵警官盯着我,停顿了几秒,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老孙头昨天下午到我们分局报案了。”他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他说他妻子张秀芬,三天前的晚上,大概是七点半到八点之间,端着一锅炖好的玉米排骨汤,说是给你们家送过去。然后……人就失踪了。到今天都没回家,手机也一直关机。”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失踪?他们还不知道?袋子沉下去了?暂时没被发现?一丝极其微弱的侥幸,如同风中残烛般在我心头摇曳了一下。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做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担忧:“失踪?!张阿姨她……她那天晚上是来送汤了!大概……大概七点四十左右?”我努力回忆着那个地狱般的时刻,“她把汤放下,说家里老头等着吃药,就急匆匆走了啊!我还让她慢点呢!她……她没回家?”

“走了?”赵警官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两把手术刀,“老孙头说,他老婆出去最多十分钟就该回来了。他后来等不及,大概八点多钟还上楼来敲过你们家门找人,但没人应。”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捕捉着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说他敲门敲得很大声,还喊了话。陈先生,你和林薇女士当时……在家吗?”

轰!

老孙头那天晚上疯狂的砸门声和咆哮仿佛瞬间又在耳边炸响!震得我耳膜生疼!当时我和林薇手忙脚乱地处理尸体,被那砸门声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应声?我甚至记得林薇死死捂住嘴,指甲都掐进了我胳膊里……

“在……在家……”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巨大的压力下,大脑一片混乱,嘴唇哆嗦着,感觉那个临时拼凑的谎言世界正在眼前崩塌,“但……但我当时……我当时在洗澡!水声很大!林薇……林薇她在书房戴着耳机听东西……可能……可能都没听见敲门声……”这个解释简直漏洞百出!洗澡?听歌?在那种震耳欲聋的砸门声下?

赵警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平静的眼神比任何质问都更加可怕。小李在旁边迅速记录着什么。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发出单调而冷酷的“滴答、滴答”声,像在为我生命的倒计时计数。

“这样啊……”赵警官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然听不出波澜,“那之后,你们有没有再见过张秀芬女士?或者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

“没……没有……”我艰难地摇头,感觉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她放下汤就走了……我们还以为她早就回家了……怎么会……”我的演技拙劣得连自己都感到恶心。

“嗯。”赵警官点了点头,目光却缓缓移开,再次扫视整个客厅,似乎要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纳入眼底。他的视线扫过光洁如新的玄关地砖,扫过厨房的门……最后,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印着俗气花朵图案的编织袋上!那个袋子空瘪瘪地瘫在那里,一条沾了些泥污的编织袋背带耷拉在地上。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它!它怎么还在这里?!那天晚上抛尸回来,我和林薇只顾着处理其他痕迹,竟然把这个关键的袋子忘记了!它就那么随意地丢在角落里,像一个巨大的、等待引爆的炸弹!

冷汗瞬间如瀑布般从我额头、后背涌出!

赵警官的目光在那个编织袋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短暂的停顿,却像漫长的凌迟。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扫视。但我知道,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那袋子和张阿姨家用来装东西的廉价袋子风格如此相似!而且它就出现在这个“现场”!

“……关于张秀芬女士的情况,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查。”赵警官终于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我,语气依旧平稳,“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找你爱人林薇女士确认一下。鉴于她出差了,麻烦陈先生尽快通知她,让她方便时主动联系一下我们分局。”他递过来一张印着号码的卡片,“打这个电话就行,找赵警官或者李警官。”

“好……好的……”我僵硬地接过卡片,指尖冰凉。

“打扰了。”赵警官微微颔首,带着小李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玄关的那一刻,赵警官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极其寻常的、闲聊般的语气,轻飘飘地甩出一句:

“对了陈先生,那天晚上张阿姨送来汤的那个锅……你们洗得真干净。”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什么!

他们拉开门,走了出去。防盗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那声音,却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在我眼前轰然落下,隔绝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光亮。

警察走后,屋子里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氛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稠。我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焦躁不安的困兽,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冰冷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我的每一寸神经。

赵警官最后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我的心上。“锅洗得真干净”——这句话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在怀疑我们清理了现场!他们注意到了那过于光洁的地砖!那个该死的编织袋也暴露了!

他们现在不动我,只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一定在暗中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们在等我露出马脚,或者……在等林薇!

林薇!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乱的脑海。她去哪里了?这两天她杳无音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被警察控制住了?她会不会……已经把我供出来了?!这个念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不!不可能!如果她供出来了,警察刚才就不是来“了解情况”,而是直接给我戴上手铐了!

那她为什么不联系我?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恐惧和猜疑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我心里疯狂地互相撕咬。这个曾经同床共枕、后来短暂同谋的女人,此刻成了悬在我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另一把铡刀!她的沉默,比警察的盘问更加煎熬百倍!

时间在极度的焦虑和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桌上的饭菜早已冰冷,我毫无食欲。电视里播放着嘈杂的综艺节目,欢声笑语隔着屏幕传来,显得如此刺耳和虚幻。我瘫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试图理清这团越缠越紧的乱麻,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就在我被绝望和恐惧反复折磨,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

咔哒。

我如同被电击般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回来了?!林薇回来了?!

防盗门被缓缓推开。

逆着楼道的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林薇。

她看起来极其疲惫,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的乌青浓重,嘴唇干裂。几天不见,她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一部分精气神,瘦削了些,身上还穿着那天抛尸时穿的那件米色风衣,袖口和下摆似乎沾了些不易察觉的污渍。她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动作有些迟缓,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才回到家。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玄关,平静地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想象中的仇恨、愤怒或者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

这平静,比我预想中的任何歇斯底里都更加可怕。

“警察来过?”她放下行李箱,声音嘶哑低沉,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来过。”我艰难地开口,喉咙发紧,“问张阿姨的事……还有……让你联系他们。”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端倪,一丝能让我判断她立场的信息。

但她的眼神像两口枯井,没有丝毫波澜。“嗯。”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动作从容得像是下班回家的每一天,“我知道了。”

她换上拖鞋,径直走向客厅,目光扫过那个依旧瘫在角落的、印着俗气花朵图案的编织袋时,没有任何停顿,仿佛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杂物。她走到饮水机旁,拿起一只干净的玻璃杯,接了一杯冷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水流顺着她苍白的脖颈滑落。

这诡异的平静让我坐立不安,恐惧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警察找过她吗?她说了什么?

“薇……”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试探,“这几天……你去哪了?”

林薇放下水杯,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缓缓转过身,靠在餐边柜上,双臂环抱在胸前,终于正眼看向我。那双曾经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湖面,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去处理一些事。”她淡淡地说,语气疏离得像在对陌生人说话,“一些,必须了结的事。”

“了结?”我的心猛地一沉,不详的预感如同黑云压顶,“什么事?”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空洞,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语气,抛出了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刚才回来路上,听到小区门口杂货店老板娘在闲聊。”她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进我惶恐不安的眼睛,“她说,下游闸口那边,今天早上捞起来一个东西。”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疯狂倒流,冲向冰冷僵硬的四肢!难道?!

“一个……很大的编织袋。”林薇的声音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地上,“鼓鼓囊囊的,缠满了水草。听说……里面好像装着什么东西……警察都去了。”

轰——!!!

大脑里仿佛有一颗炸弹轰然爆开!眼前骤然发黑!耳鸣声尖锐地响起,淹没了所有其他声音!捞起来了!那个袋子!终究还是捞起来了!它们找到了!它们什么都知道了!

完了!全完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吞噬!我像被抽掉了骨头,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扶着沙发靠背才没有瘫软下去。巨大的绝望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了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林薇动了。

她没有看我崩溃的样子,而是径直走到客厅的电视机前,面无表情地拿起了遥控器。

“看看吧。”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她按下了开关。

电视机屏幕亮起,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屏幕里不再是嘈杂的综艺,而是一个地方台的新闻节目。女主播妆容精致,神情严肃,正对着提词器念稿。屏幕上打出了醒目的标题字幕:“河道清淤发现不明编织袋,内藏女尸!警方介入调查!”

新闻画面切换到了现场!那熟悉的、浑浊的河畔!岸边拉起了刺眼的黄色警戒线!几个穿着警服和便衣的人影在忙碌!而最刺目的,是在靠近岸边的水草污泥之中,一个巨大的、湿漉漉的、印着褪色花朵图案的编织袋!袋子已经被打开了一半,露出里面一团深色的、难以名状的物体轮廓!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套的人正围着它!

镜头拉近了一些,似乎无意扫过袋口边缘——那里,一小片黏连着深色污泥的、质地特殊的布料露了出来!那颜色,那纹理……赫然就是那天张阿姨身上穿的那件深紫色丝绒外套的衣角!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全身的血液彻底冻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本台记者刚刚获得消息,”女主播刻板而清晰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来,如同丧钟敲响,“根据初步勘查,死者为女性,年龄约在五十至六十岁之间,体貌特征与近期我市上报失踪的一名张姓女子高度吻合……死亡原因存在重大疑点,警方初步排除失足落水可能,已按刑事案件程序展开深入调查……特别提醒广大市民,若有相关线索……”

后面主播再说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巨大的耳鸣再次淹没了一切。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疯狂地旋转、扭曲、崩塌!

那个袋子!那个该死的袋子!它就在那里!在电视屏幕上!被无数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死亡的原因!张阿姨的身份!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警察!警察马上就会来!带着检验报告!带着从河底淤泥里提取的证据!带着……指向我的致命线索!

崩溃!彻底的崩溃!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板上!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完了!解脱了……终于……完了……

就在我彻底被绝望吞噬,意识即将陷入混沌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脚步声。

是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清脆、稳定,一步步向我靠近。

一双纤细的、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脚停在了我眼前,挡住了电视屏幕刺眼的光芒。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林薇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背对着电视机屏幕,光线从她身后透过来,给她整个人镶上了一道冰冷的光边,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和她微微垂下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巨大哀伤和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呜哩——呜哩——呜哩——

尖锐急促、撕心裂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无比清晰地穿透了窗户玻璃,瞬间刺破了房间里死寂的空气!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最终如同雷霆般,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停在了我们这栋楼的楼下!

刺耳的刹车声!开关车门的砰砰声!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踏在楼梯上!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重重地踏在我的心脏上!

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一滩烂泥。

林薇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塑。她的目光越过我失魂落魄的头顶,望向门口的方向。那目光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一丝……同归于尽般的快意?或者是更深沉的、无法解读的悲痛?

我再也分辨不清了。

下一秒——

“砰!砰!砰!”

沉重、急促、带着绝对权威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开门!警察!” 门外传来严厉的、不容抗拒的吼声。

紧接着,钥匙插入锁孔、锁舌弹开的冰冷金属摩擦声,清晰地传了进来——他们拿到了钥匙!没有任何拖延和迂回了!

厚重的防盗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刺眼的楼道灯光瞬间涌入昏暗的客厅,晃得我睁不开眼。

逆着刺目的光,几个高大的、穿着制服的身影带着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狭小的玄关,堵死了所有去路。为首的那位警官,眼神锐利如刀,正是白天来过的赵警官!他手中似乎还拿着一个透明证物袋,袋子里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印着粉色火烈鸟图案的马克杯!

刺目的手电光柱如同审判之光,精准地打在我和林薇身上,将我们死死钉在原地,无所遁形!

“陈默!林薇!”赵警官的声音如同寒铁碰撞,冰冷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你们涉嫌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跟我们走一趟吧!”

手铐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强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冰冷的金属触感箍上手腕的那一刻,我反而感觉不到恐惧了。一种巨大的、荒谬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我最后抬眼,看向旁边的林薇。

她也正被另一个警察反拧住手臂上铐。她微微低着头,凌乱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我似乎看到,在被押着转身、即将被带离这个曾是我们的家、如今已是凶案现场的客厅时,在浓密的发丝遮掩下,她的嘴角,极其短暂地、不易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冰冷,空洞,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残忍?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地狱门口的回光返照。

警笛声再次撕裂夜空,载着我们驶向无可挽回的终点。车窗外,城市霓虹流光溢彩,却再也照不进心底那早已沉入河底、永坠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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