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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三年,上海。

初夏的风带着黄浦江的水汽,拂过法租界霞飞路那栋爬满蔷薇的三层小楼。

雕花铁栏上,深红的蔷薇开得正盛,像一团团燃烧的火,映着二楼临窗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檀香袅袅,临窗放着一张花梨木书桌,桌上铺着雪白的宣纸,镇纸是一对小巧的青瓷狮子。

顾曼卿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用象牙笔杆轻轻敲着额头,望着窗外。

她今年十七岁,是顾氏航运公司董事长顾鸿生的独女,生得眉如远黛,目似秋水,肌肤胜雪,一身月白色的杭纺旗袍衬得她身姿窈窕,只是那张小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不耐与烦躁。

“小姐,先生来了。”贴身丫鬟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声禀报。

曼卿“嗯”了一声,没动。又是家教先生。

从她十三岁起,父亲就给她请了各式各样的先生,教国文,教英文,教算术,教绘画……可她对这些都兴致缺缺,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先生,没一个能让她看上眼的。

她觉得那些先生要么迂腐古板,要么酸文假醋,没意思透了。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轻而稳。春桃拉开门,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曼卿随意抬了眼,这一眼,却让她微微怔住了。

来人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长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极为干净。

身形清瘦挺拔,面容俊朗,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利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蕴藏着星辰大海,带着一种沉静温和的气质,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锐气。

他手里拿着一个旧布包,里面想必是书本教具。

“顾小姐,在下沈砚之,今日起为小姐授课。”他开口,声音清朗,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他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

曼卿坐直了身子,第一次没有露出敷衍的神色。

她看着他,觉得这个先生似乎和以前那些人有些不一样。

没有西装革履的洋气,也没有长袍马褂的迂腐,就像一株生长在山间的青竹,干净,挺拔,带着自然的气息。

“沈先生,请坐。”曼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比平时客气了些。

沈砚之道了谢,将布包放在桌上,拿出几本书籍和一支毛笔,一瓶墨汁。

他没有急着讲课,而是先看了看曼卿桌上的字。那是她刚才无聊时写的,写的是李后主的词,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随意和疏懒。

“小姐的字很有灵气。”沈砚之评价道,目光落在那些字上,“只是笔力稍欠,少了些风骨。”

曼卿挑眉,以前的先生要么夸她字写得好,要么让她临摹哪家哪派的字帖,从没有人这样直接说她“少了风骨”。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服气:“先生觉得,如何能有风骨?”

“字如其人,”沈砚之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墨,“心正则笔正,气定乃神凝。小姐心思聪慧,只是尚未沉下心来。”

说着,他在旁边一张空纸上,提笔写下两个字——“宁静”。

他的字写得极好,笔锋苍劲有力,结构严谨而不失灵动,那“宁静”二字,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原本有些浮躁的曼卿,心里竟真的平静了几分。

“先生的字真好。”曼卿由衷赞叹道。

“多练即可。”沈砚之放下笔,“今日我们先不讲新课,小姐且将《诗经》中《蒹葭》一章背来听听。”

曼卿虽然平时不大用心,但底子还是有的,当下便流畅地背了出来。

沈砚之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等她背完,才缓缓开口:“小姐背得很熟,但似乎并未领会其中深意。《蒹葭》一诗,写的是求而不得的怅惘,是对理想境界的追寻。那‘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仅仅是指心上人,也可是对学问、对道义、对人生境界的追求。”

他讲得很生动,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结合着当时的时局,讲了一些文人志士的追求与迷茫,将一首古诗讲得活了起来。

曼卿听得很认真,第一次觉得,那些枯燥的文字背后,原来藏着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

窗外的蔷薇风过,送来一缕清香。

屋子里,墨香与蔷薇香交织,年轻的先生声音清朗,少女托腮倾听,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曼卿觉得,这个叫沈砚之的先生,或许真的不一样。

沈砚之的课很受欢迎,至少在顾曼卿这里是这样。

他不仅讲国文,也会讲一些英文和时事。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总能用最简单的话语,把复杂的道理讲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不像其他先生那样刻板,他会和曼卿讨论问题,会倾听她的想法,即使她的想法有些天真幼稚,他也从不嘲笑,只是温和地引导。

曼卿开始期待每周的授课时间。

她不再趴在桌上走神,而是会认真地做笔记,会主动向沈砚之提问。

她发现,这个看似沉静的先生,其实内心有着火一般的热情。

他关心国事,对时局有着深刻的忧虑,他会和曼卿谈论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谈论学生运动,谈论这个古老国家的未来。

曼卿的世界,原本只是霞飞路上的那栋小楼,是父亲的宠爱和锦衣玉食。

但沈砚之的到来,像一扇窗,为她打开了一个更广阔、也更复杂的天地。

她开始思考,除了绣花、弹琴、参加舞会,人生是否还有其他的意义。

沈砚之也渐渐了解了这个看似娇生惯养的顾家小姐。

她并非真的顽劣不化,只是内心渴望被理解,渴望接触更真实的世界。

她聪慧、敏感,有着一颗善良而热情的心,只是被优渥的生活环境暂时掩盖了。

他有时会看到曼卿偷偷将家里的点心分给门口的乞丐,会听到她为报纸上报道的苦难而叹息。

他心中对她的印象,也从最初的“有钱人家的娇小姐”,慢慢变得丰满起来。

他发现自己在面对她时,心跳总会不自觉地快上几分,看到她因听懂一个难题而露出欣喜的笑容时,他也会跟着感到愉悦。

这种感觉很危险,他知道。

他只是一个穷书生,而她是金枝玉叶的顾家小姐,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他来顾家做家教,只是为了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他还有更重要的理想和追求,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将那份悸动深埋心底,只在授课时,用更专注的态度来掩饰。

但感情这东西,往往越是压抑,就越是汹涌。

一个夏日的夜晚,月色皎洁。曼卿睡不着,披着一件薄纱外套,走到了花园里。

蔷薇架下,沈砚之正站在那里,望着天上的月亮,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在沉思。

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温柔。曼卿看得有些痴了,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谁?”沈砚之警觉地回头,看到是曼卿,眼中的锐利瞬间化为温和,“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曼卿走近几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皂角味,“先生也没睡?”

“看些书。”沈砚之合上书,“夜深露重,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着凉。”

“先生在看什么书?”曼卿好奇地问。

沈砚之犹豫了一下,将书递给她。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没有书名,里面的内容却是关于革命思想的。

曼卿吃了一惊,她知道这类书在当时是很敏感的。

“先生……”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担忧。

沈砚之接过书,放回口袋里,低声道:“小姐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只是觉得,身为读书人,不能只埋首故纸堆,也该为这乱世做些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坚定的信念。

曼卿看着他,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这个看似温和的先生,心中竟藏着这样宏大的抱负。

“先生想做什么?”她轻声问。

沈砚之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想……唤醒更多的人,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曼卿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遥远。

他的理想,他的追求,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先生,你会成功的。”曼卿由衷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崇拜。

沈砚之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清澈而明亮,像盛满了星光。

他心中的防线,在那一刻,悄然松动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拂去她鬓边的一缕碎发,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然后尴尬地收了回来,咳嗽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小姐快回去吧。”

曼卿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微妙,脸颊更红了,她“嗯”了一声,低下头,快步跑回了楼上。

回到房间,曼卿的心还在怦怦直跳。

她靠在门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沈砚之刚才的眼神,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她知道,自己对这个先生,已经不仅仅是学生对老师的尊敬了。

那是一种更复杂、更让她心慌的情感。

窗外,月光依旧温柔,蔷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少女心中悄然萌发的心事。

日子在曼卿的期待和沈砚之的克制中一天天过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微妙,那种深藏的情愫,像藤蔓一样,在不经意间缠绕生长。

沈砚之会在曼卿解出一道难题时,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曼卿会在沈砚之咳嗽时,悄悄让春桃送去备好的枇杷膏。

他们会在课堂上讨论诗词歌赋,也会在课后谈论人生理想。沈砚之给曼卿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曼卿,则给沈砚之枯燥的求学生涯和艰难的理想追求,带来了一抹亮色和温暖。

终于,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午后,当曼卿因为看到报纸上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消息而黯然神伤时,沈砚之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

“曼卿,”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有些颤抖,“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曼卿抬起头,看着他,心跳如鼓。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穷书生,配不上你。”沈砚之的眼神真挚而灼热,“你是天上的星星,而我只是地上的尘埃。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你,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

曼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难过,而是喜悦和激动。

原来,他的心意,和她是一样的。

“砚之……”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砚之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少女的温热。他看着她含泪的眼睛,郑重地说:“曼卿,等我,等我完成学业,等我在这个乱世中找到一条路,能够给你幸福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娶你。我不敢保证大富大贵,但我保证,会用我一生的努力,让你不受委屈,让你看到一个更好的世界。”

曼卿用力地点点头,泪水滑落,却带着甜甜的笑意。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那一刻,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变成了温柔的伴奏,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爱意。两个身份悬殊的年轻人,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许下了一个关于未来的誓言。

然而,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的恋情,很快就被曼卿的父亲顾鸿生察觉了。

顾鸿生是个精明的商人,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心思缜密。

他早就觉得女儿最近有些不对劲,对这个年轻的家教先生也多留了个心眼。

当他派人去打听了沈砚之的背景,得知他不仅家境贫寒,还暗中接触进步思想,甚至可能参与了学生运动时,顿时勃然大怒。

在他看来,沈砚之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想利用女儿来攀附顾家。

更何况,他已经给曼卿物色好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江浙一带的富商之子,门当户对,对他的生意也有帮助。

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一无所有、还可能惹上麻烦的穷书生。

一天,沈砚之像往常一样来顾家授课,却被管家拦在了门外。

“沈先生,老爷有请,在书房。”管家的语气冷冰冰的。

沈砚之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跟着管家去了书房。

顾鸿生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桌上放着一叠钞票。

“沈先生,”顾鸿生开门见山,“你教曼卿的这段时间,辛苦了。这是三个月的薪水,还有这些,算是额外的补偿。你以后不用来了。”

沈砚之明白了,他挺直了脊背,没有去看那叠钞票:“顾先生,我来府上是教书的,不是为了钱。如果是因为我和曼卿……”

“住口!”顾鸿生猛地一拍桌子,“你是什么身份,曼卿是什么身份?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顾鸿生的女儿,未来的丈夫必须是门当户对的人,绝不可能是你这样的穷酸书生!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拿着钱,离开上海,不要再纠缠曼卿!”

沈砚之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顾鸿生说的是现实,是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但他不甘心,他看着顾鸿生,语气坚定:“顾先生,我和曼卿是真心相爱的。金钱和身份,并不能衡量一切。”

“真心?”顾鸿生冷笑一声,“在这个世道,真心值几个钱?没有钱,没有地位,你拿什么给她幸福?拿你的那些空头理想吗?我告诉你,我已经给曼卿定亲了,下个月就订婚。你要是识相,就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砚之如遭雷击,他看着顾鸿生冷酷的脸,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没有拿桌上的一分钱。

走出顾家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沈砚之站在蔷薇花架下,想起第一次见到曼卿的情景,想起那些在书房里度过的时光,想起那个月下的誓言。心中一阵剧痛。

他知道,顾鸿生不是在吓唬他。

以顾家的势力,要让他在上海待不下去,易如反掌。更何况,他本身就因为参与进步活动,已经被当局盯上了。

如果继续留在上海,不仅自己危险,还会连累曼卿。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那是曼卿的房间。窗帘紧闭,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一步步离开了这条他曾经充满希望的霞飞路。

沈砚之走了,没有留下任何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曼卿得知父亲找了沈砚之后,疯了一样地去找他,却只得到他已经离开上海的消息。

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哭得肝肠寸断。

“爹,你为什么要赶他走?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对着顾鸿生哭喊。

“曼卿,爹是为了你好!”顾鸿生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那个沈砚之不适合你,他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你很快就要和张家少爷订婚了,张家是名门望族,你嫁过去,才会有幸福。”

“我不要什么张家少爷,我只要沈砚之!”曼卿哭喊着,“你把他还给我!”

但无论她怎么闹,沈砚之都没有再出现。日子一天天过去,曼卿的反抗渐渐变成了沉默。

她不再哭闹,只是每天都会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蔷薇架,眼神空洞。

她不再碰那些书本,也不再关心时事,仿佛又回到了沈砚之来之前的样子,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春桃看着小姐这样,心疼不已,却也无能为力。

下个月,订婚仪式如期举行。曼卿穿着漂亮的礼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她的目光越过人群,似乎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终究是失望。

她的心,在沈砚之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订婚之后,曼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顾鸿生看着女儿这样,心里也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

订婚宴后的第七日,上海爆发工人运动,街头巷尾贴满了“打倒军阀”的标语。

曼卿趁着混乱溜出顾家,在法租界一家隐蔽的俄式咖啡馆见到了接头人——竟是昔日在顾家做杂役的老吴。

他袖口别着红布条,眼神锐利如鹰:“小姐,沈先生让我带话,他在武汉江岸等你。”

蒸汽火车颠簸了两昼夜,曼卿在汉口码头见到了穿工装戴鸭舌帽的沈砚之。

他比在上海时黑了些,下颌多了道疤痕,却笑得眼睛发亮,像藏着两簇篝火。

他带她钻进江边货栈,指着满墙的铁路分布图:“顾先生被扣的‘长风号’货船,我们已联络水手做了内应。”

夜色如墨,长江上漂来三盏红灯笼。

沈砚之握着曼卿的手跃上货船,底舱夹层里果然藏着二十箱盘尼西林。

当他们将药品转移到接驳的小木船时,岸上突然响起枪声——巡捕房的探照灯扫过江面,沈砚之猛地将曼卿护在身后,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打掉了船篷上的油布。

“砚之!”曼卿摸到他颈间的血,手抖得厉害。

“抓紧我!”沈砚之解开缆绳,木船在浪涛中疾行。

他回头时,月光正照在他脸上,笑容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曼卿,还记得《蒹葭》吗?所谓伊人,在水之涘——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回头。”

药品安全送达苏区后,曼卿跟着沈砚之去了延安。

她在黄土高原上学会了用土窑烤馍,用纺车织出雪白的棉线,还跟着识字班的孩子念“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沈砚之白天在兵工厂修枪械,夜里在油灯下教她读书,课本是用油印机印的《论持久战》,扉页却夹着她从上海带来的蔷薇种子。

“等胜利了,我们在窑洞前种满蔷薇。”沈砚之替她挑去发间的草屑,指尖蹭过她被风沙吹红的脸颊。

曼卿看着他布满油污的手,想起霞飞路上那个穿长衫的清瘦书生,忽然笑了——此刻粗布麻衣下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更贴近。

1945年日本投降那天,延安城万人空巷。

沈砚之背着曼卿跑上山顶,漫天飞舞的红绸子落在他们肩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用炮弹壳磨成的戒指,套在曼卿粗糙的无名指上:“抱歉,没有钻戒,只有这个……”

曼卿踮起脚吻住他,泪水混着黄土落在他肩头:“砚之,你看,我们等到了。”

远处传来《东方红》的歌声,山坳里的野蔷薇开得正盛,像极了上海霞飞路那栋小楼的颜色。

新中国成立后,沈砚之作为技术骨干被派往上海参与港口建设。

当他们的吉普车驶进熟悉的淮海路时,曼卿看到那栋爬满蔷薇的小楼依旧矗立,只是门牌换成了“上海港务局家属院”。

推开斑驳的铁门,蔷薇花瀑倾泻而下,有深红的花瓣落在沈砚之发白的鬓角。

一个穿蓝布褂的老太太从屋里迎出来,竟是满头银发的春桃:“小姐!沈先生!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

后院的古井还在,井台边嵌着半枚铜钱——那是当年沈砚之离开时,曼卿偷偷埋在那里的。

沈砚之蹲下身,指尖抚过铜钱上的“光绪元宝”,抬头时眼眶已红:“曼卿,你看,它一直在等我们。”

暮春时节,小楼前的蔷薇开得泼泼洒洒。

沈砚之在廊下支起石桌,教孙子孙女写毛笔字,曼卿坐在一旁缝补衣裳,偶尔抬头看他,目光温柔如当年霞飞路的月光。

隔壁邻居路过总会笑着打招呼:“沈教授又在教孩子们‘宁静致远’呢?”

是啊,宁静致远。

当年那个写“宁静”二字的年轻书生,终究带着他的姑娘,穿过战火与流离,回到了这株蔷薇的根下。

而那些关于爱与理想的誓言,早已在时光里酿成了蜜,藏在每一片绽放的花瓣中,岁岁年年,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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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6-11 20: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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