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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在静室角落发现一支布满灰尘的竹笛。

>他随手吹响,曲调悠扬,蓝忘机却突然抬眼。

>那目光冰冷如刀,再无半分温情。

>蓝曦臣面色凝重:“此乃上古邪器‘离魂引’,能唤起心魔。”

>魏无羡不信:“蓝湛心志坚定,怎会被一支笛子蛊惑?”

>话音未落,冰寒剑气已抵住他咽喉。

>蓝忘机声音冷如霜雪:“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昔日爱人将他囚于寒潭洞,玄冰阵锁住四肢。

>魏无羡在刺骨寒意中苦笑:“原来含光君的心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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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的午后,像是被一层暖玉色的纱轻轻笼着。静室之内,唯有竹帘缝隙间漏下的几线天光,斜斜投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照亮细微浮动的尘埃。檀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在静谧的空气里蜿蜒。魏无羡半倚在窗边的矮榻上,一条腿随意地屈着,手里捏着颗饱满的樱桃,指尖染上一点嫣红。他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纸符叠成的小人,那纸人摇摇晃晃,在榻沿笨拙地迈着步子。

蓝忘机端坐在书案后,身姿挺拔如孤松映雪。案头堆着几卷摊开的书册,他执笔批注,墨色在素笺上流淌,笔锋清隽而沉稳。偶尔,他会抬眼,目光越过案几,落在那窗边慵懒的身影上。那目光清浅,却像融化的春水,无声地流淌过魏无羡的眉梢眼角,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安然暖意。每一次目光交汇,魏无羡都会冲他扬起一个更灿烂的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蓝忘机则垂下眼帘,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柔和的弧度,连带着周身清冷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阳光懒洋洋地烘烤着,魏无羡几乎要被这暖意和寂静催出困意来。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目光随意地在静室内逡巡,掠过整齐的书架、素雅的屏风、墙上的古琴……最后,无意间停驻在书架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那里光线最为昏暗,几乎被阴影完全吞噬。

一抹极不起眼的暗色,悄然蛰伏在灰尘之下。

魏无羡的好奇心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他放下樱桃核,从榻上滑下来,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他蹲下身,伸手探入那片幽暗的角落,指尖触到一点硬物。拂开厚厚的积尘,一支竹笛显出了轮廓。笛身是寻常的湘妃竹,色泽暗沉,入手冰凉,甚至比这静室的地板还要冷上几分。笛孔边缘的竹皮磨损得厉害,布满细密的裂纹,尾部似乎还残留着一道陈旧的、几乎断裂的痕迹,被某种坚韧的丝线极其用心地缠绕修复过,那丝线颜色深沉,近乎墨黑。

“咦?”魏无羡低低地发出一声疑惑。这笛子看起来如此破旧、不起眼,却又被如此珍重地修补过,还被藏在这静室最深、最暗的角落,落满了时光的尘埃。它属于谁?为何会在这里?蓝忘机……知道它的存在吗?

一丝探究的念头悄然滋生。魏无羡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笛孔边缘那些深刻的裂纹,指腹传来粗糙冰凉的触感。他全然未曾留意到,书案后,蓝忘机执笔的手,在他手指触碰到那支旧笛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那停顿极其短暂,墨迹在纸上只晕开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点,很快又恢复了流畅。蓝忘机的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仿佛那停顿只是错觉。

魏无羡捏着那支冰凉的竹笛,鬼使神差地,将它凑到了唇边。他并未多想,只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试探着轻轻吹了口气。气息涌入笛孔,笛身发出“呜”的一声轻响,沉闷喑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他微微蹙眉,调整了一下气息和唇舌的位置,再次尝试。

这一次,一个清晰的、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单音,骤然在寂静的静室内响起。

那声音并不刺耳,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像深山幽谷里回荡的、不知名的鸟鸣。可就在这个音调响起的刹那,魏无羡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之气,猛地从笛身窜入他的指尖,顺着手臂急速蔓延,激得他后颈的寒毛瞬间倒竖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书案后的蓝忘机。

仿佛被那笛音硬生生从某种深沉的凝定中拽出,蓝忘机骤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魏无羡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撞击着胸腔。那双眼睛!那双他无数次沉溺其中的琉璃色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寒潭般冻结。所有的暖意、所有的温柔,都在那抬眼的瞬间被彻底抽空、碾碎、冻结!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毫无感情的、审视死物般的冰冷。那目光锐利如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带着一种几乎能刺穿灵魂的漠然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被强行唤醒的戾气,无声无息地切割过来,牢牢钉在魏无羡的脸上,以及他手中那支破旧的竹笛上。

静室里方才流淌的暖意,瞬间被这股无形的寒气冻结、驱散。檀香的余韵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那支笛子残留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余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幽幽震颤,渗入骨髓。

“蓝……”魏无羡喉咙发紧,那声亲昵的呼唤卡在喉咙里,竟一时无法出口。他从未在蓝忘机眼中见过这样的神情,哪怕是在他们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的当年。这陌生而冰冷的审视,让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如同脚下的地面无声裂开。

蓝忘机没有应声。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动作缓慢得近乎刻意,笔尖悬停在半空,一滴饱满的墨汁无声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团刺目的乌黑。他站起身,素白的广袖垂落,不带一丝褶皱。他绕过书案,一步步朝魏无羡走来。靴底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极轻、极规律的声响,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魏无羡骤然绷紧的心弦上。

那迫人的寒意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浓重。魏无羡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架。他试图扯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无赖意味的笑容,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凝滞:“蓝湛?怎么了?这笛子……你认识?”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笛,故作轻松,“声音还挺特别,就是有点凉飕飕的……”

话音未落,蓝忘机已站在他面前。距离极近,近得魏无羡能看清对方眼底深处那一片冻结的琉璃色下,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晰的金芒一闪而逝,冰冷而妖异。

没有任何征兆,一道冰冷的剑气毫无预兆地骤然爆发!并非避尘出鞘,仅仅是蓝忘机并起的双指!那指尖凝聚的寒意,比三九天的朔风更甚,带着割裂一切的锋芒,精准无比地抵在了魏无羡的咽喉要害!

皮肤瞬间传来被冰刃切割般的刺痛感。魏无羡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死死扼住,呼吸骤然停滞。他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又陌生至极的脸。

蓝忘机微微垂眸,视线冰冷地扫过魏无羡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最终定格在他手中那支破旧的竹笛上。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片刻,一个低沉得如同冰层碎裂的声音,缓缓从他齿间挤出,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砭骨的寒意: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那声音,再无半分平日的清冽悦耳,只剩下冻结万物的霜雪,和一种深埋于寒冰之下的、令人心悸的狂暴。抵在咽喉的指尖剑气,更是森寒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毁灭气息。

“蓝湛!”魏无羡的声音终于冲破喉间的桎梏,带着惊怒和难以置信的颤抖,“是我!魏婴!你醒醒!”

他试图挣动,然而那抵在要害的剑气如同实质的冰锥,不仅带来尖锐的痛楚,更蕴含着一种极其强大的、禁锢灵力的诡异力量,让他四肢百骸瞬间麻痹僵硬,动弹不得。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缠绕上他的心脏——这不再是玩笑,不再是幻象!眼前这个用看死物般的眼神盯着他、用杀意锁住他的人,是蓝忘机!是他倾尽所有才换来的道侣!

蓝忘机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那双冻结的眼眸里,甚至连一丝属于“蓝忘机”的波动都找不到。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魏无羡的身体,牢牢锁死在那支被魏无羡下意识攥紧的竹笛上。那冰冷的眼神里,翻涌起一种魏无羡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侵犯领地的暴怒,有被触及禁忌的憎厌,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扭曲的占有欲!

“放下。”蓝忘机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更冷,如同冰渊深处传来的命令。他抵着魏无羡咽喉的手指,微微加力。

尖锐的刺痛让魏无羡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能感觉到皮肤被割破,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滑下。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剧痛攫住了他。他死死盯着蓝忘机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不放!”魏无羡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豁出去的疯狂,“蓝忘机!你他妈看清楚!我是魏婴!你想杀我?为了这支破笛子?”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那支冰凉刺骨的竹笛攥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掌心血肉之中。那笛子上传来的阴寒之气顺着他的掌心疯狂钻入,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蓝忘机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危险。那丝一闪而过的金芒再次浮现,这一次清晰了许多,如同冰封的湖面下燃烧着诡异的冷焰。他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透出一种暴戾的、即将失控的征兆。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急促推开。

“忘机!住手!”

一道温润却带着惊惶和焦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蓝曦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素来从容的泽芜君此刻面色苍白如纸,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的目光如同利箭,瞬间钉在蓝忘机抵在魏无羡咽喉的手指和那支被魏无羡死死攥住的竹笛上,眼神里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忘机!醒过来!”蓝曦臣的声音带着灵力,试图穿透那层无形的冰障,传入蓝忘机耳中。他不敢贸然靠近,眼前的弟弟气息狂乱冰冷,如同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蓝忘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侧过头,那双冰封的、带着诡异金芒的眼睛,漠然地扫向门口的蓝曦臣。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见到兄长的情绪波动,只有被打扰的不悦和更深沉的冰冷戒备。抵着魏无羡咽喉的手指,纹丝未动。

蓝曦臣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转向被禁锢、颈侧渗血的魏无羡,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魏公子!快放下它!那是‘离魂引’!上古邪器!能强行唤起人心底最深、最隐秘的心魔执念,惑乱神魂!快放手!”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

“心魔?”魏无羡的脑子被颈间的剧痛和眼前蓝忘机的异状搅得一片混乱,听到蓝曦臣的话,他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蓝湛?他会有心魔?泽芜君你开什么玩笑!蓝忘机心志坚如磐石,万邪不侵!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嘶声反驳的瞬间,抵在他咽喉的那道冰冷剑气,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魏无羡只觉颈间压力骤然一松,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喘息。然而,一股更庞大、更恐怖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整个静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光线都黯淡扭曲了几分。

蓝忘机那双冻结的琉璃眸中,那缕妖异的金芒骤然暴涨!如同冰层下压抑了万年的熔岩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裂口,冰冷的外壳下,是焚毁一切的暴戾!

“心…魔?”他缓缓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碾碎灵魂的重量。他不再看蓝曦臣,视线重新落回魏无羡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一种魏无羡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蓝忘机身上的情绪——一种被彻底触怒、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扭曲的疯狂!

“呵……”一声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意从他唇边逸出。

下一个瞬间,魏无羡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传来一阵几乎被捏碎的剧痛!蓝忘机的手快如鬼魅,冰冷如铁钳,死死扣住了他握着竹笛的那只手腕!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扼向他的咽喉!

“蓝湛!”蓝曦臣骇然失色,再也顾不得许多,身形一动便要冲入。

然而,蓝忘机周身猛然爆发出刺骨的蓝白色寒光!无数道凝若实质的冰冷灵力如同狂舞的冰蛇,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狂暴的灵力冲击夹杂着冻结万物的寒意,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蓝曦臣狠狠撞开!

“砰!”蓝曦臣闷哼一声,被这股沛然巨力撞得踉跄后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气血翻涌,一时竟无法再前进一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魏无羡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手腕传来,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瞬间麻痹了他半边身体。蓝忘机扼住他咽喉的手并未真正用力,但那冰冷的触感和蕴含的狂暴力量,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我的东西……”蓝忘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谁碰,谁死。”

话音未落,魏无沛只觉眼前景象急速旋转、模糊!一股强大的空间挪移之力裹挟着他和蓝忘机。静室的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带着浓郁水灵气的阴冷!耳边是水流深沉的、亘古不变的涌动声。

寒潭洞!

蓝忘机松开了扼住他咽喉的手,但扣住他手腕的力道丝毫未减,如同最沉重的玄铁镣铐。魏无羡被那股巨力狠狠掼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后背撞得生疼。他刚想挣扎,蓝忘机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并指如刀,带着刺目的蓝白色寒光,凌空疾点!

嗤!嗤!嗤!嗤!

四道凝练到极致的冰冷灵力,如同实质的寒冰锁链,瞬间从洞顶和地面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缠绕上魏无羡的脚踝和手腕!彻骨的寒意瞬间侵入四肢百骸,那锁链并非金属,而是纯粹由玄冰凝结而成,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坚硬无比,更带着强大的禁锢之力,将他整个人呈“大”字形死死锁在冰冷的石壁上!

“呃啊!”魏无羡痛呼出声,那寒气如同活物般疯狂钻入他的经脉,试图冻结他的血液和灵力,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蓝忘机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寒潭洞幽暗的光线下,他雪白的衣袂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他微微仰着头,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低垂着,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深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支引发一切的、布满裂纹的旧竹笛,此刻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不再看魏无羡,仿佛被锁在石壁上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竹笛,专注得近乎贪婪,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无声的狂暴。

“蓝……蓝湛……”魏无羡的声音因为寒冷和痛苦而断断续续,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肺部,“你……你看看我……我是魏婴啊……”

玄冰锁链上传来的寒意越来越盛,深入骨髓。魏无羡的嘴唇迅速失去了血色,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冰冷的石壁透过薄薄的衣衫,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体的温度。更可怕的是那支竹笛散发出的无形阴寒之气,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神志,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感。

蓝忘机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他缓缓抬起手,近乎痴迷地用指腹摩挲着竹笛尾部那道被墨色丝线精心缠绕修复的裂痕。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与刚才那雷霆万钧的暴戾判若两人。

“脏了……”他忽然低语,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孩童被弄脏心爱玩具般的委屈和愤怒。他猛地抬头,那冻结的目光再次如冰锥般刺向魏无羡,这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魏无羡狼狈的身影——被锁在石壁上,衣衫凌乱,颈侧还有一道未干的血痕。

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憎恨,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你弄脏了它。”蓝忘机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意味。

魏无羡浑身一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双眼睛里赤裸裸的、针对他的、纯粹的恨意!那恨意如此陌生,如此尖锐,像一把淬毒的冰刃狠狠捅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巨大的荒谬感和排山倒海的委屈瞬间淹没了他。他为了这个人,死过,活过,放下过所有骄傲,承受过世间所有的误解与唾骂……到头来,竟不如一支破笛子?

“哈……”魏无羡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在空旷阴冷的寒潭洞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他仰起头,任由冰冷的石壁硌痛后脑,颈间的伤口在动作中撕裂,又有温热的液体渗出,与彻骨的寒意形成诡异的对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干涸的痛楚,“蓝忘机……含光君……”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死死锁住蓝忘机那张冰封的、写满憎厌的脸。

“原来你的心魔……”魏无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撕裂般的尖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气中。

“是我?”

蓝忘机摩挲竹笛的动作,骤然顿住。那双冻结的、翻涌着憎恨和诡异的琉璃眼眸深处,那缕妖异的金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剧烈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痛苦的挣扎,如同冰层下即将窒息的生命,在那片冰冷的金色中一闪而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骨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然而,那挣扎仅仅是一瞬。下一秒,更浓重的冰冷和暴戾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淹没了那微弱的涟漪。金芒重新稳定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固、更加冰冷无情。他猛地别开脸,不再看魏无羡那双仿佛能灼穿他灵魂的眼睛,只是将手中的竹笛攥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

寒潭洞内,只剩下水流沉闷的呜咽,和魏无羡因寒冷和心碎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声。玄冰锁链的蓝光幽幽闪烁,映照着石壁上那个被禁锢的身影,形单影只,仿佛已被整个世界遗弃。

时间在刺骨的冰冷中变得粘稠而漫长。魏无羡的意识在寒气的侵蚀下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灰暗的斑点。就在他几乎要彻底沉入黑暗时,寒潭洞入口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魏公子?”蓝曦臣刻意压低的、充满忧虑的声音传来。

魏无羡一个激灵,强行打起精神,循声望去。只见蓝曦臣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幽暗的光线里,他并未踏入洞中,显然是忌惮着洞内弥漫的、属于蓝忘机的冰冷威压和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泽芜君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目光飞快地扫过魏无羡被玄冰锁链禁锢的惨状,眼中痛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

“泽芜君……”魏无羡的声音虚弱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你……知道那笛子?”

蓝曦臣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魏无羡,忧心忡忡地望向洞内深处那个背对着他们、如同一尊冰雕般凝固不动的白色身影。“‘离魂引’……此物在蓝氏禁阁的秘录中曾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乃是上古邪器,以‘惑心木’和‘幽冥竹’为主材,辅以极其阴邪的炼制法门。其音能无视一切心防,直抵神魂深处,强行唤醒并扭曲人心底最执拗、最不愿面对的妄念或恐惧……将其化为心魔,惑乱神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此物……早已失落数百年,无人知其下落。我万没想到……它竟会被忘机……藏于静室……” 最后几个字,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

“最执拗的妄念?”魏无羡咀嚼着这个词,寒意比玄冰更甚地爬上他的脊背。蓝忘机……最深的妄念?是什么?难道……真的是……

他不敢深想,那念头带来的剧痛几乎要撕裂他残存的神志。“那……那如何解?”魏无羡急切地问,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总不能……一直这样……”

蓝曦臣的眉头拧得更紧,眼中是深沉的无奈和焦虑:“‘离魂引’唤醒的是心魔本身,外力极难强行压制。秘录中语焉不详,只提到欲破此局,需‘直面其源,引念归真’。但具体如何‘引’,如何‘归’,却无记载……”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忘机此刻被心魔彻底支配,执念深种,极度危险。强行唤醒,稍有不慎,恐会激起他心魔反噬,玉石俱焚!”

魏无羡的心沉到了谷底。直面其源?引念归真?这虚无缥缈的八个字,如同沉入寒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他看着蓝忘机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背影,那支被紧紧攥住的破旧竹笛……源在哪里?念又如何归?

就在这时,洞内深处那个凝固的背影,似乎被他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所扰。蓝忘机握着竹笛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气,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警告。

蓝曦臣脸色一变,立刻噤声,对魏无羡投去一个充满警告和歉意的眼神,身形悄然后退,隐入洞口的阴影之中,不敢再刺激此刻如同火药桶般的弟弟。

寒潭洞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水流声,和魏无羡沉重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四肢被玄冰锁链禁锢的地方早已失去知觉,只剩下麻木的钝痛。寒气无孔不入,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蓝曦臣带来的信息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像更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身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如同钝刀割肉。魏无羡的意识在寒冷和绝望的交替折磨下,渐渐沉沦。就在他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彻底合上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呻吟,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魏无羡猛地一个激灵,强行睁开沉重的眼皮。

只见洞内深处,那个一直如冰雕般背对着他的身影,正在微微地颤抖!幅度很小,但在死寂的寒潭洞中却异常清晰。蓝忘机握着竹笛的那只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呃……唔……” 那压抑的、饱含痛苦的呻吟声,正是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泄露出来。

魏无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蓝湛!是蓝湛的意识在挣扎!那心魔并非铁板一块!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星火苗,微弱,却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希望!

“蓝湛!”魏无沛不顾一切地嘶喊出声,声音在冰冷的洞壁间撞击回荡,“蓝忘机!你听见了是不是?你醒醒!看着我!我是魏婴!魏无羡!”

那颤抖的身影猛地一僵!紧接着,蓝忘机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

魏无羡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张脸……依旧是蓝忘机的脸,俊美无俦,却覆盖着一层不祥的青灰死气。但最让魏无羡心脏骤停的,是那双眼睛!琉璃色的眼瞳深处,冰封的金芒与一种属于“蓝忘机”本身的、极其痛苦和挣扎的清光在疯狂地交织、撕扯、搏斗!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同一个躯壳里激烈碰撞!他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使得那俊美的面容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痛苦表情。

他死死地盯着魏无羡,眼神混乱不堪,时而冰冷狂暴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时而又是魏无羡熟悉的、带着无边痛楚和深切迷茫的蓝忘机的眼神。

“魏……”蓝忘机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发出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然而,他只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下一秒,他握着竹笛的手猛地抬起!那支破旧的竹笛如同有生命般,骤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不成调的、如同厉鬼哭嚎般的笛音!

“呜——!!!”

那声音蕴含着极其混乱暴戾的灵力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向魏无羡!

“噗!”魏无羡如遭重击,胸口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石壁和他自己的衣襟上,触目惊心。巨大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意识瞬间模糊。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知觉的刹那,他恍惚看到,那个在混乱中痛苦挣扎的身影,那双正在激烈交战的琉璃眼眸,在看到他吐血倒下的瞬间,那抹属于“蓝忘机”的清光,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爆发出强烈到极致的光芒!那光芒里,是魏无羡从未见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惶与绝望!

“不——!!!”

一声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凄厉至极的嘶吼,响彻了整个寒潭洞!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恐惧,比万载玄冰更加刺骨!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艰难地一点点上浮。刺骨的寒意包裹着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血腥味。魏无羡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他依旧被锁在寒潭洞冰冷的石壁上,四肢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但洞内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自身的痛苦。

蓝忘机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了重伤濒死的鹤。他雪白的衣袍沾染了地上的水渍和尘土,凌乱不堪。那支引发一切灾厄的“离魂引”,此刻脱手掉落在他身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裂纹遍布的笛身显得更加破败不堪。

蓝曦臣正半跪在蓝忘机身边,面色凝重至极,双手结印,散发着柔和的蓝色灵光,源源不断地注入蓝忘机体内,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蓝忘机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剧烈颤抖,额头上布满冷汗,眉头痛苦地紧锁着,牙关紧咬,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痛苦呓语。

“忘机……撑住……”蓝曦臣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疲惫。

魏无羡的心揪紧了。他看到蓝忘机痛苦挣扎的样子,比玄冰锁链加身更痛百倍。“泽芜君……他怎么样?”魏无羡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心魔反噬,神魂激荡!”蓝曦臣头也不回,语速极快,“方才你那一声呼唤,加上他看到你受伤,竟在瞬间冲破了部分心魔的压制!但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突,如同油火相煎!他此刻……危在旦夕!若不能尽快找到引念归真之法,平衡或化解那被强行唤醒的扭曲执念,后果不堪设想!”

引念归真!直面其源!魏无羡的脑海中疯狂回响着这八个字。源……那支笛子!一切的源头都是它!那笛子尾部被墨色丝线缠绕修复的裂痕……那绝非偶然!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魏无羡混乱的脑海!

“泽芜君!”魏无羡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带我们去……禁书阁顶层!快!”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地上那支破旧的竹笛,“那笛子的裂痕……那修补的痕迹……那墨色的丝线……是蓝氏秘传的‘固魂丝’!只有禁书阁顶层,存放最核心秘卷的地方才有!它一定……和禁书阁有关!”

蓝曦臣猛地转头看向魏无羡,眼中爆发出惊愕的光芒,随即化为一丝绝境中的希望!他瞬间明白了魏无羡的用意——那支笛子本身,就是打开蓝忘机心魔迷宫的钥匙!而钥匙的源头,或许就藏着解法!

“好!”蓝曦臣再无半分犹豫,当机立断。他飞快地收回压制蓝忘机的灵力,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诵着繁复的咒诀。柔和的蓝色灵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柔地包裹住地上蜷缩颤抖的蓝忘机,将他小心翼翼地托起。

同时,蓝曦臣另一只手并指一挥,数道灵光精准地打在魏无羡四肢的玄冰锁链上。咔嚓几声脆响,禁锢了魏无羡许久的玄冰锁链应声碎裂,化为点点冰晶消散。

失去了锁链的支撑,魏无羡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向前扑倒。彻骨的寒冷和长时间的禁锢让他浑身僵硬麻痹,根本无法站立。

“魏公子!”蓝曦臣低喝一声,分出一股灵力,及时托住了魏无羡下坠的身体。他一手以灵力护持着昏迷中依旧痛苦颤抖的蓝忘机,另一手搀扶住几乎虚脱的魏无羡,三人以一种极其狼狈而艰难的姿势,在蓝曦臣强大灵力的支撑下,化作一道疾速的流光,冲出了寒气森森的寒潭洞,向着云深不知处最核心、守卫最森严的禁书阁顶层飞掠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景物飞速倒退。魏无羡靠在蓝曦臣身侧,勉强维持着清醒。他低头看向蓝曦臣灵力包裹中那个依旧在无意识痛苦痉挛的身影,看着蓝忘机苍白脸上密布的冷汗和紧锁的眉头,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禁书阁顶层,被重重禁制和结界笼罩,是蓝氏真正的核心禁地,非宗主或特许不得入内。蓝曦臣带着两人落在顶层入口那扇刻满古老符文的厚重石门前,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凌空画出一个极其复杂的蓝色符印,按在石门中央。

嗡——

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片幽深。一股混合着古老书卷气息和淡淡灵力威压的味道扑面而来。

阁内光线昏暗,只有镶嵌在四壁上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空间并不算特别宽敞,四面都是直达穹顶的巨大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无数玉简、帛书、卷轴,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气息。

蓝曦臣搀扶着魏无羡,灵力托着蓝忘机,三人踏入这寂静的禁地。就在他们踏入的瞬间,蓝曦臣灵力包裹中的蓝忘机,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他手中一直紧握不放的那支“离魂引”竹笛,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感应,笛身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带着不祥意味的幽绿光芒!笛尾那道缠绕着墨色“固魂丝”的裂痕处,光芒尤其明显!

与此同时,房间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同样幽微的、带着同源气息的绿色光点,如同呼应般,闪烁了一下!

“在那里!”魏无羡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向那光点闪烁的方向。

蓝曦臣立刻带着两人快步走去。走近了才看清,那光点来自书架最底层一个积满灰尘的、毫不起眼的紫檀木匣。匣子没有上锁,但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古老符文。

魏无羡挣脱蓝曦臣的搀扶,几乎是扑跪到那个木匣前。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剧痛,颤抖着伸出手,拂去匣子上厚厚的灰尘。指尖触碰到匣盖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与那竹笛同源的阴寒之气顺着指尖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匣盖!

匣内没有预想中的秘宝或法器,只有几样旧物:

一块早已失去光泽、边缘磨损的羊脂玉佩,玉质温润,却布满细小的裂纹。

几片早已干枯发黑、看不出原貌的、似乎是花瓣的残骸。

还有……一截断裂的竹笛!颜色、质地,与魏无羡在静室角落发现的那支“离魂引”一模一样!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暴力折断的!而在那截断笛旁边,赫然放着一小卷色泽深沉、泛着幽光的墨色丝线——正是修补那支完整竹笛所用的“固魂丝”!

魏无羡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截断裂的竹笛上,大脑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无数被遗忘的、深埋于记忆角落的碎片,瞬间被这道闪电串联起来,清晰无比地浮现眼前!

那是在乱葬岗……最黑暗、最绝望的围剿之夜之前……他最后一次见到蓝忘机。那时,他心若死灰,只想彻底斩断一切。蓝忘机追来,试图带他走。两人在暴雨中争执……不,是他单方面地用最刻薄、最恶毒的话语,刺向那个唯一还想拉住他的人……

“……蓝湛!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魏无羡的路,我自己走!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你的雅正呢?你的家规呢?跟着我这个邪魔外道,含光君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滚!带着你的好心和你的蓝氏,滚回你的云深不知处去!我看见你就烦!”

他记得,那时蓝忘机的脸色,白得如同暴雨中的纸伞。那双琉璃色的眼眸里,是魏无羡当时刻意忽略、后来却无数次在噩梦中清晰重现的——碎裂般的痛楚和绝望。

在他说出那句最伤人的“我看见你就烦”之后,他记得自己似乎烦躁地、发泄般地,随手夺过了蓝忘机腰间别着的一支竹笛——那是蓝忘机年少时练习所用,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笛子——狠狠摔在地上!还泄愤似的用脚踩了上去……

“咔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似乎还回响在耳边。

那支笛子……被他踩断了。

而眼前这匣子里的断笛……那颜色,那竹纹……一模一样!

魏无羡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匣子里那截冰凉断裂的旧笛。那冰冷的触感,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原来……原来静室里那支布满裂纹、被固魂丝精心缠绕修复的“离魂引”……那根本不是什么上古邪器!那是……那是蓝忘机……将他当年踩断的这支普通竹笛的碎片……收集起来,以蓝氏最珍贵的固魂丝,一片一片,一点一点,耗尽心血……重新拼合修复的!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裂纹,那尾部深重的断裂痕迹……都是他魏无羡亲手留下的!

那支笛子……根本不是什么“离魂引”邪器!它只是一个载体!一个承载了蓝忘机在失去他的那漫长十三年、乃至更久岁月里,所有无法言说、无处寄托、最终扭曲沉淀成最深沉妄念的——容器!

离魂引……离魂引……离的不是魂魄,引的不是邪魔!它引出的……是蓝忘机深埋心底、从未愈合、也永不愿失去的——关于他魏无羡的执念!

那支被修复的笛子,是他唯一的念想,是他绝望深渊里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所有疯狂与等待的象征!所以,当魏无羡再次触碰它、吹响它,那被强行唤醒的,不是心魔……而是蓝忘机灵魂深处最恐惧的噩梦重演——他再次“弄脏”、“毁坏”了他唯一仅有的东西!他再次要夺走他最后的希望!

所以蓝忘机的心魔反应才会如此暴戾、如此充满占有欲和毁灭欲!那不是恨他魏无羡……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恐惧再次失去!

“呃……”魏无羡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痛楚和悔恨瞬间将他淹没,比寒潭洞的玄冰更冷,比锁链的禁锢更痛!他猛地蜷缩起身体,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地面,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干涸的堤坝,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蓝湛……蓝湛……”他泣不成声,声音破碎不堪,每一声呼唤都带着剜心剔骨的痛,“是我……是我……是我毁的……是我……”

就在魏无羡泣血般的忏悔响起的瞬间,被蓝曦臣灵力护持着、蜷缩在地的蓝忘机,身体猛地一震!那一直笼罩在他脸上、象征着心魔掌控的青灰死气,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寒冰,开始剧烈地波动、消融!

他紧锁的眉头痛苦地拧紧,又缓缓松开。那在混乱中激烈交战的琉璃眼眸深处,冰冷的金芒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被一种深沉的、仿佛从无尽噩梦中挣扎醒来的迷茫和脆弱所取代。浓密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挣扎了许久,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最终,落在了那个跪在木匣前、蜷缩着、肩膀剧烈颤抖、哭得撕心裂肺的身影上。

那身影……是魏婴。

不是幻象,不是心魔制造的虚影。是真实的,活生生的魏婴。他在哭……哭得那么绝望,那么痛苦……为了……自己?

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清明意识,艰难地穿透了心魔的重重迷雾,在蓝忘机混乱的识海中亮起。

“魏……”一个极其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逸出。他试图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手臂,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触碰那个哭泣的身影,确认他的真实。

笼罩在蓝忘机身上那层由心魔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如同破碎的琉璃,开始片片剥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整个人压垮的疲惫,和一种失而复得、却又不敢置信的巨大茫然。他眼中的金色彻底褪去,只剩下被泪水洗涤过般的、深不见底的琉璃色,清晰地映着魏无羡痛苦的身影,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蓝曦臣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脱力般地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书架才勉强站稳。他看着地上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弟弟,又看向那个仍在为过往罪孽而痛哭忏悔的魏无羡,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欣慰。

禁书阁顶层,只剩下魏无羡压抑不住的、悲恸至极的哭泣声,在古老的书籍和尘埃间回荡。

月上中天,清辉如练,静静流淌在云深不知处回廊曲折的檐角。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淀,只余下夜虫的低鸣和山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宁谧的夜曲。

静室的门窗敞开着,任由微凉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气涌入,吹散了白日里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和寒意。矮榻被挪到了窗边,魏无羡裹着一床厚实的锦被,像一只被精心安顿的、暂时收起利爪的猫,蜷缩在蓝忘机的怀里。他的头枕在蓝忘机坚实的肩窝,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眼睫低垂,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长时间的紧绷、痛苦和哭泣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此刻在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中,意识早已沉入昏沉的睡梦,只是身体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轻微地抽噎一下。

蓝忘机背靠着窗棂,坐姿依旧端正,如同不可摧折的玉竹。他一手稳稳地环抱着怀中沉睡的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极其轻柔、极其小心地托着魏无羡的一只手腕。

那手腕纤细,在清冷的月光下,皮肤近乎透明。而手腕内侧靠近腕骨的地方,赫然印着一圈深紫色的淤痕!边缘甚至微微肿胀着,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目。那是白日里在寒潭洞,被玄冰锁链生生勒出来的印记,更是被心魔掌控的他,亲手施加的禁锢。

蓝忘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地凝固在那圈淤痕上。琉璃色的眼眸深处,清晰地映着那刺目的紫色,仿佛那不是印在魏无羡的腕上,而是直接烙在了他的眼底、他的心上。白日里那场噩梦般的混乱、心魔占据时冰冷的杀意、以及清醒后看到的魏无羡那绝望痛苦的哭泣……所有的画面碎片,都在这圈淤痕面前重新翻涌、凝聚。

他托着魏无羡手腕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一种深重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痛悔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心防。

“……疼吗?”一个低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如同梦呓般从蓝忘机的唇间滑出。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魏无羡沉睡的额发。

睡梦中的魏无羡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动了动,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像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蓝忘机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低下头,温热的唇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印在了那圈深紫色的淤痕之上。那是一个纯粹的、不含任何情欲的吻,带着无尽的怜惜、痛悔和一种失而复得后近乎虔诚的守护。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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